点绛唇(四)修文_(快穿)强制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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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绛唇(四)修文

  丢在台阶上的竹篓是让春纤捡回来的。她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笑了“这个小竹篓我小时候编过,装蛐蛐儿用的。”

  苏倾笑了一下。

  俞西风小的时候最会斗蛐蛐儿,编竹篓麻利得很。那时候他很皮,笑起来两个笑涡,不似现在像个阎罗王。

  进了笼子的布谷鸟上蹿下跳,长尾像个锥,顶得笼子左摇右摆。

  她看出来这鸟是个野的,皮毛沾着林间雨露,不服关,就像满脸矛盾的西风。

  陆宜人披着衣裳,悬着枯瘦的手腕写字“王上把十二卫划给了宋都统。”

  苏倾将鸟捉了出来“王丞相的女婿”

  “嗯。”

  陆宜人兄父都在朝堂,消息比苏倾灵通。她愿意像普通同僚那样同苏倾相处后,尚仪局的日子开始一天天顺了起来。

  “大司空肯答应吗”

  十二卫是明宴的旧部,这些年一直对他俯首帖耳,听他统帅,此举是折了他半边羽翼。

  陆宜人停顿了一下,她对大司空还有些忌惮“都统掌权,名正言顺,王上站在丞相那边,明面上只能答应。”

  苏倾点头,陆宜人垂眼“不过,听说他回府以后大发雷霆,笞死了三四个通房才解气,誓要与丞相不死不休。”

  苏倾蹙了一下眉,在她印象里,明宴从不挥鞭子,也没有通房。“这种私事,旁人怎么知道的”

  “坏事传千里呗。”陆宜人轻轻一嗤,觉得与苏倾聊天倒也不坏,她的声细细柔柔,进退得宜,像涓涓流水。

  核验完最后一本账册,她伸个懒腰“王上安抚大司空,给他赐了一桩婚。”

  苏倾眼皮跳了一下,心马上乱了“是荆家女儿”

  陆宜人看她一眼“消息倒灵通。”

  这些年,没有高门贵女敢嫁大司空,一方面知道他不好女色,阴沉跋扈,难以讨好;另一方面,大司空今日泼天富贵,烈火烹油,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跌下高处,死无葬身之地。

  陆宜人收好东西“是个六品小官,安抚我看像羞辱。”

  苏把鸟往竹篓里一装,从桌上起身,披上了外袍,春纤跟过来“尚仪去哪儿”

  苏倾笑一下“我把这鸟放了,不必跟来。”

  她出了门,隔了片刻,陆宜人皱起眉,叫住要出门的春纤“苏尚仪不是不让你跟”

  春纤慌忙福了一下“瞧奴婢这记性。”

  陆宜人掀起眼,定定地望着她“要是闲,把苏尚仪的桌子帮忙收收。”

  “是。”

  苏倾站在回廊上静静地等,站得两脚发麻。

  正是下朝时候,远远看得到对岸三三两两往出走的官,内宫是王上私产,女眷众多,众人避之不及,这里面只有一个人敢穿过内苑湖景出宫,是王上称之“位比王爵”的大司空。

  忽而腿上一阵锐痛,苏倾低下头,手上拎着的竹篓贴着腿侧,布谷鸟尖尖的喙正穿过竹篓的孔隙一下一下地叼她,勾破了她的裙子。

  夏天的官袍轻薄,她把竹篓移开,支起腿,手指伸过去摸了一下,尴尬地穿过那处破洞,轻易地摸到了大腿的皮肤。

  余光瞥见一双黑色靴子驻足,她抬起头,不想是在这种情形下等到了明宴。华冠之下,他的容貌苍白锋利,难以接近。她拨弄了一下裙摆,慌忙站直。

  俞西风看见了她手里的笼子,脸上阴云密布“苏尚仪,你”

  “明大人,”苏倾抢先说话了,她仰头看着明宴,明宴侧眼望着湖面,眼底是漠然的光影,“荆小姐的婚事,请务必慎重考虑。”

  在小世界里,答应了这道赐婚,就是明宴犯错的开始。从这场婚礼开始,他将彻底激怒王上,等燕成堇铲除了丞相这最后一道障碍,一个集权的帝国,不会再容许大司空争辉。

  俞西风很想上前打断她,说一句“关你屁事”,可是明宴还未动,他不敢妄动。

  明宴的眸光锐利,半晌,淡淡扫她一眼“内闱女官,管好自己分内事。”

  明宴拔脚离开,苏倾在身后说“这鸟住不惯笼子,带回去放了吧。”

  俞西风心跳着侧头,他有种错觉,明宴的脸色比刚出来时还要冷淡,还要漠然。

  苏倾追了几步,坚持把竹篓挂在俞西风背上的剑柄上。

  俞西风彻底恼了,想把她甩开,可触到苏倾那一双漆黑的眼,被震住了刹那,脚像黏在地上似的。那双安静的眼睛里好像含了无限将说未说的恳切,同从前一样柔柔地喊“西风。”

  苏倾站在廊上,远远地看着二人走远。竹篓提在俞西风手里,一荡一荡的。

  大块的坚冰徐徐升烟,大殿里近乎阴冷了,燕成堇披着衣裳惫懒地靠在塌上。

  “几次了”

  “第三次了,还是在泰泽湖边的廊桥上。”

  王上盯着她看“是他找苏尚仪,还是苏尚仪找的他”

  春纤跪着,跪得膝盖发寒,她其实有点怕这空荡荡的死寂的大殿。

  她怀念起有阳光的尚仪局,苏倾身上有舒展的香味儿,笔尖蘸着朱砂,落下一行娟秀的小字“陆尚仪是个好人。”

  苏尚仪,您也是好人。这世上,如有余地,谁也不愿当坏人。

  “偶然碰到的,都是大司空先搭话。只说话,没有逾矩。”

  燕成堇慢慢地捏着眉头“下去领赏。”

  待春纤退下,他抬抬手,站在门侧的嬷嬷无声地围上来。他说“定个日子罢。”

  几个嬷嬷对看一眼,迟疑道“帝后大婚,至少需得准备一年。”

  “就在大司空成婚之后一月内。”

  “王上,时间紧促,恐礼数不周”

  燕成堇充耳不闻,下了塌,伸出手掌,在床侧的墙壁上抚摸着“这里,抑或这里,给孤锻一道锁链。”

  日头很大,晒得地面发烫。树上的果子落地即化,变成一地黑紫色的黏液,一踩一脚的黏。

  尚仪局门口立了一道纤长的影子,走近了才发现是抱着臂、目光锐利的陆宜人。

  “春纤,该当值的日子,你去哪儿了”

  俞西风是准备扔鸟儿的时候发现竹篓底部的字条的。

  刚拿出来,他“咦”了一声,另外三个人马上凑上来,几个脑袋紧紧抵在一起,费力低辨识字条上面的小字

  “王上已非十二岁孩童,当以一国主人视之。有妻有子,即有软肋,可做他人把柄。大司空为人恣睢,但绝非泯灭人性,否则不会救尔等于街市,多年来悉心教导。还请各位为大人考量。”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呼一口气,吐出了一口夏日的燥热。

  南风没好气地扇着风“不是已经与我们恩断义绝了么还伸这么长的手。”

  “大人二十八了还未成婚,她真狠得下心。”

  “我倒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

  几人默了一下,纷纷点头,恰逢明宴从屋里出来,他们便一窝蜂地凑上去“大人真的要答应赐婚吗”

  北风说“那荆姓女可丑啦,我可不要您娶她。”

  四个人七嘴八舌地阻挠,明宴不胜烦扰,沉着脸径自走出门“都滚。”

  西风发现,对这门婚事,明宴从头至尾未发一语,刚这么想着,便听见明宴冷清的声音“俞西风,你过来。”

  第二日朝堂之上,大司空明宴奉旨答应娶荆女为妻。荆姓小官,本来是曲意逢迎,聊表忠心,没想到大司空真的答应,当即骇得跪伏于地。

  明宴要请十日休沐,准备大婚,王上爽快地准了。

  大司空府外车水马龙的街市,这日空空荡荡。封街一日,只为一人。

  大司空要亲自挑些婚礼用品,无人敢近其锋芒,唯恐被烧成灰烬。

  明宴向来懒得做出平易近人的假象,就这样倨傲坦然地享受着自己的特权。

  夕阳平播,从窗户进来,落在他浅色的、猫一样的瞳孔里,给霜雪带上些浓艳的颜色。他斜坐着,撑着头,私袍华贵迤逦于地上,漫不经心地听掌柜的说话。

  “大司空要带一条元帕么”

  掌柜的见他没有传说中那般难伺候,出手阔绰,胆子更大了些,嘻嘻笑着,“我们铺子里的帕子用料是最好的,色白如雪,红梅落雪地,多年不褪。”

  明宴听了这话,依旧是懒懒散散的,脸上没甚春色,目光淡淡地落在他手上的木匣子上。

  掌柜的一个一个地推开,指着上面不同的暗花纹样一一介绍“这个是吉祥如意,这个是百年好合,这个是白头偕老,这个是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掌柜闻声抬起头,明宴不知何时已经看着窗外。明艳的落霞在他苍白的侧脸绽放,他意味不明地笑一声,嘲讽的,又像叹息,“包起来罢。”

  明宴四日后迎亲,全城轰动。人们想看大司空娶妻是什么模样,大司空是不是满脸横肉,敢嫁他的女人是不是三头六臂,可未得允许,又不敢聚集。

  街市上十里红妆,从荆府铺到了大司空府。

  尚仪局依旧事务繁忙,不知是不是天太热,苏倾的脸色有些苍白。

  陆宜人把账册一扔,敲敲桌面“你把墨盒的数量记错了。”

  苏倾看了一眼,忙持笔改了“对不起,多亏你发现了。”

  陆宜人皱眉“想什么呢老是心神不定的。”

  春纤挡在苏倾面前“陆尚仪少说两句罢。听说帝后大婚的日子已定了,要准备的事情太多,苏尚仪是心里紧张。”

  陆宜人让她梗得闭了嘴,苏倾恹恹垂下眼“春纤,我有些热,你帮我去要一碗冰碗吧。”

  春纤说“好。”

  刚入了伏,天气一日赛一日的难捱,苏倾坐在妆台前梳了梳头。

  陆宜人走到她身后,镜子里她的脸色和嘴唇都略显苍白,杏眼乌黑的,含了两汪水,看上去有几分病美人的楚楚之意“怎么啦,你不会是中暑了吧”

  苏倾瞥一眼滴漏,说不出话来,心疯狂地跳着,几乎要跳出胸膛。

  明宴生了一身反骨,如果她之前的屡屡警告没能拦住他,马上就是那惊世骇俗、罪无可赦的李代桃僵。

  窗户开着一条细细的缝儿,一缕迷香,小蛇一样地进入,她闻见了味儿,手一抖,梳子掉在妆台上。

  “梦浮生”扩散得散得很快,迅速占领了整间屋子,陆宜人昏倒前,一把抓住她的脚腕“你你不能走。”

  苏倾垂眼看她,涣散的眼眸里有一丝浅浅的哀愁“你会告发吗”

  陆宜人勉强抵抗着睡意,有些焦躁“纵我不会,你那丫头也会卖了你你到底图什么,你明明马上,马上就要”

  苏倾的心里急剧挣扎着,从原身到她今世,一切妥协和苦心孤诣,都号称为了他好。

  可是她以为的好,难道就一定是真的好吗

  思维已经慢慢变得混乱一片,郁结和矛盾,最后变成一道吃人的漩涡,蹂躏着、吞没着她的心。

  走还是不走,抛却一切,手贴在心口问问自己吧,真的愿意留下

  不愿意。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她内心一遍又一遍地说,不愿意留下来,不愿意嫁给燕成堇,不愿意做笼子里的王后,这些声音变得越来越洪亮,越来越清晰,最终化成了一句

  我想走,我想跟他走。

  这一刻,她觉得胸腔猛地一痛,好像她与原身之间的隔膜被猛地击穿了,涌出了狂风暴雨般的情绪,无数隐匿的感情和遗憾将她淹没,血肉模糊中,她与原本的苏倾变成一个人,亦或者本身就是同一个,在时空交错中叠合了前世今生。

  你到底图什么

  什么也不图,不求荣华,不求富贵,只是我愿意,我想。

  “我不怕死,”她轻轻说,坚持着把已经失去意识的陆宜人的手小心地掰开,慢慢垂下眼,“我只求能与他共进退。”

  昙花一现,也好。

  二层阁楼,雕花窗户一点点地颤动着,一双着绣鞋的脚颤巍巍地地将窗户踢开个缝。

  “劝你老实些。”西风将桌子“吱”地挪开一段,将她拉离窗户,被他捂住口的姑娘狠狠咬了他一口,脱开了他的桎梏,脂粉抖了他一手,“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夫君是谁,十个你都不够杀头”

  西风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摁在窗前,打开窗,她以为自己要被贼人摔下去,一把抱住了西风的手臂,声音里马上带了哭腔“别,不要”

  俞西风皱眉,把她的脑袋扭过来,朝着楼下,“自己看。”

  街市上十里红妆,花轿慢慢停下,大红喜服的明宴弯腰进了喜轿,将新娘拦腰抱回大司空府。

  喜帕之下,娇容不被世人窥见,只见钉着无数宝珠的大红裙摆飘在空中,宛如一面鲜艳的旗。

  “看见了吧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短不了你吃喝。”

  匾额上挂着红花红绸,三个少年拦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明宴,脸色都差得吓人。

  喜帕已经随风落下,他怀里那个,分明,分明是

  “闪开。”明宴启唇,低头瞥了一眼怀中的人,又漠然瞥向旁边的荒草,哪怕在早年屠戮的过程中,他也从未露出过如此冷静而偏执的神情,“这是荆小姐,多说一个字,死。”

  东风、北风、南风已经齐齐跪下,红了眼眶“愿为大人生死效劳。”

  内室悬着重叠喜帐,燃着龙凤双烛,连撒帐的果子都是齐全的,平凡众生至少有一次的、朴素的大婚。

  他抬袖,两杯极烈的合卺酒,都入了他的腹。

  喜烛倒映着苏倾白玉般的脸颊,浓密的睫毛自然地弯着一道弧度,垂下浅浅的阴影,安适平静的一张少女面孔,又好像苍白孱弱,像夏天里被晒蔫的一株植物,惹人怜惜。

  绣金丝喜袍的袖口落在枕边,明宴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似在恶意玩弄指下凝脂般的皮肤,留下一道道极浅的红印“三年前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聪明些,不来招惹我,大可各走一边。”

  他将她纤腰抬起,那条“一生一世”的元帕平平垫在她身下,抚平她褶皱的裙摆,垂下睫,极淡地说“招惹了我,就别怪我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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