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中午,刘晋雅见着钟妈妈爱搭不理的冷漠样子,下午,她见着了钟妈妈崇拜的柳永芳,不但讨来了签名合影和纪念书册，而却带着柳永芳,和钟妈妈来了一场不期而遇……
前后不过几个小时，什么都变了。
她第一反应是尴尬,第二反应是被露馅了——要知道在车里头的时候,她在柳永芳面前一直在用“家人”称呼钟妈妈,现在见着了本人，柳永芳一问,不是什么都清楚了？
刘晋雅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柳永芳自然不继续往前走，跟着望向钟妈妈。
钟妈妈对上偶像的目光，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磕巴说，“你、你好。”
柳永芳见状,借着门票猜到钟妈妈是戏迷朋友,反应过来方才那声惊呼是朝着自己的,笑了，主动上前握手，“你好。”
急急把门票揣到口袋里，钟妈妈不安地将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伸了双手去握。
见到冷漠女王化身狂热粉丝的一幕,刘晋雅虽然惊讶，但不觉得好笑，很能理解其中的激动情绪。
柳永芳将近三十年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一年前缺席电视节目，身体状况让戏迷牵挂。钟妈妈能够在这么混乱的环境里一眼认出已经老去且不好好打扮的柳永芳，肯定是资深戏迷，亲眼看到偶像还得以牵手，内心的喜悦不是旁人能够想象的。
“没想到还有人能认出我。”柳永芳一路走来不曾引起过别人的注意，在门口突然被认出来，惊讶之余还是有些欣慰的，看到钟妈妈胡塞到口袋里的票要掉出来了，体贴说，“小心。”
钟妈妈赶紧揣好门票，不住说，“谢谢您。”
“小事，不用客气。”柳永芳与别人说话总是一副唠家常的口吻，“七点钟开场，这么早就来啦，吃饭了吗？”
一下子能跟崇拜的人说这么多话，钟妈妈激动到脸颊发红，不自觉地加快语速，“吃过了，谢谢您的关心。今天您也要登台演出吗？”
“我是来给徒弟捧场的。”柳永芳说，“我这把年纪了，想上台身体也不允许，可能会上场说两句话吧。”
钟妈妈皱了眉头，没现出失望，只是满满的担忧，“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柳永芳笑了，拍拍身边刘晋雅的肩膀，“今天走了一下午的路不费劲，她可以作证！”
柳永芳主动去握手，钟妈妈有说不完的话，刘晋雅没有机会插口，认命地站在一旁当背景板来着，猝不及防被拍着肩膀推向前，对着钟妈妈干笑一声，“阿姨好。”
钟妈妈这才记起她在旁边似的，点了点头，借着抬手勾发丝的动作掩了掩面。
阿姨的称呼不代表什么，柳永芳没看出她们认识，瞧一瞧时间之后说，“我们有事，要进去了。”
我们。
钟妈妈一下子捉到了关键词，“你是柳大师的助手？”
“不是。”刘晋雅尴尬一笑，“刚认识的……”
柳永芳觉得这对话出现在陌生人之间太怪，猜出了内情，“小刘，你们俩认识？”
刘晋雅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钟妈妈，有了个讨好的主意——柳永芳邀请她拿纪念书册，拍后台照片，都是为了一个喜欢自己的“家人”，现在“家人”已经出现了，她为什么不直接牵线搭桥，让钟妈妈享受一下跟偶像沟通的机会呢？
她想到这里，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给赶走，硬着头皮跟柳永芳说，“柳大师，她就是我说的那位特别喜欢您的人。我打算帮忙拿签名，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
柳永芳“噢”了一声，“原来这是你的家人啊！”
听到“家人”的称呼，钟妈妈的表情更复杂了，笑容僵硬无比。
“既然这样，咱们一起进去吧。”柳永芳经过今天下午的画廊半日游，对刘晋雅有了充分的信任，对待钟妈妈也更加热情了起来，“哈哈，怪我怪我，这么多年第一次被戏迷认出来太激动了，没问清楚。”
得到邀请，钟妈妈马上不记得别扭了，一边答应一边解释，“怎么能怪您呢，是我和小雅忘记解释了。”
刘晋雅听得一愣一愣的。
小雅？她第一次听到钟妈妈叫小雅，竟然是在这个时候。
剧院门口风大，柳永芳确实和人约好了赶时间，不方便继续聊天，带着她们往工作区域走。
比起外头在不了解戏曲的群众之的待遇，柳永芳在剧院里简直是超级巨星，一进门便有工作人员认出来了，热情地领路，说着“辛苦了”的关心，一进到后台化妆间，每个人不管手上在忙什么，都先放下跟柳永芳恭敬问声好。
有个人应当是柳永芳说的徒弟，从房间深处一路奔来，热情恭敬地说着话。
说的是今天戏台上的事情，柳永芳得去详谈，找两个位置让她们坐下，“稍等。”
看着柳永芳离去，刘晋雅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转头跟旁边的钟妈妈解释，“阿姨，我跟柳大师说您是我的‘家人’是为了方便，您介意的话，我以后不说了。”
钟妈妈面无表情。
“我帮您要了一份签名。”刘晋雅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展开来，“希望您喜欢。”
一见到柳永芳的亲笔签名，钟妈妈严肃的脸色绷不住了，唇角隐隐有弯起的趋势，两眼放光地盯着瞧，手不自觉地要接。
刘晋雅把本子微微合起，方便递过去。
钟妈妈看到她手上闪耀的情侣戒指，情绪又变了，克制下来清清嗓子说，“谢谢你，不过这是你的笔记本，我拿着不方便，等会儿再想办法吧。”
刘晋雅黯然，收回本子闷闷应，“好的。”
钟妈妈托了她的福才进来，看她不高兴有点不好意思了，得了工作人员的水杯第一时间给了她，客气说，“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刘晋雅是很容易满足的人，乐呵答。
钟妈妈原来毁了形象，心里别扭想端着架子解释一下，看到她这副傻白甜的样子忽而觉得有些多余，无奈失笑，“你怎么认识柳大师的？”
“工作上有接触。”刘晋雅老实交代。
“这样啊。”钟妈妈感慨一句，没再追问，注意力移到其他戏曲演员身上去了，眼睛发亮，瞧见柳永芳清嗓子给徒弟演一段，暗暗把椅子往前移，伸着脑袋费心去听。
上次去康先生的聚会，刘晋雅见到一众书画家也是这么兴致冲冲，能够理解，不打扰钟妈妈的追星之旅了。
柳永芳给徒弟示范完了，折回来找她们，指着道具那头，“来，给你们看看。”
老一辈艺术家对自己的事业有着无限的热情，说起来眉飞色舞，精神不输当年，钟妈妈全神贯注，目光根本移不开，刘晋雅即使不大懂也听得专注。
“咱们合个影吧。”柳永芳说着。
钟妈妈来剧场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相机，刘晋雅见着了马上说，“我给你们照吧。”
柳永芳点头，招呼钟妈妈靠近，一会儿站在一块拍日常照，一会儿教个戏里头的姿势，两个人齐齐比划。
刘晋雅拿着相机不知道拍了多少张，只知道钟妈妈越来越激动，脸上红了，额前冒出微微的汗。
“小刘，”柳永芳看她总是在旁边当个摄影师，愧疚了，“咱们一起拍一张。”
工作人员也说，“我来拍，你过去吧。”
刘晋雅瞧了一眼钟妈妈不明悲喜的脸色，在周围人的齐齐劝说下只好答应，咬咬唇走过去，不好意思往柳永芳和钟妈妈中间挤，别扭地站在稍远的地方。
“小刘你站这里。”柳永芳招呼她站中间，“这样拍才好看。”
刘晋雅被拉了过去，局促不安地捏紧手。三个人还要加上道具，她们不得不站近一些，钟妈妈开始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后来听工作人员说照不完，勉强挪挪步子走近。
“别这么僵硬嘛。”拍照的工作人员很讲究，“拉个手搭个肩膀，这样像陌生人一样不好看。”
柳永芳答应着，揽了刘晋雅的肩膀。
钟妈妈还在犹豫，工作人员察觉了一点微妙的尴尬，不多说话，开始倒数：
“要照了啊，三、二……”
一字没出来，刘晋雅感到胳膊突然被身旁的钟妈妈挽住了，不由自主地转头看。
“一！”
咔嚓一声，她急急回头的慌乱样子被相机记下，工作人员没反应过来，说一句“好了”，钟妈妈不撒手，柔声请求，“再拍一张吧。”
刘晋雅感觉胳膊上虚虚扶着的手，紧张地打颤，恍惚时听到钟妈妈在旁边说“笑一笑”，连忙在镜头对准时再次勾起嘴角。
“行啦，多拍了好几张。”帮忙照的工作人员说。
钟妈妈松开手，凑过去拿相机预览选照片，征询了她和柳永芳的意见，语气稀松平常，不热络不冷淡。
刘晋雅比对前天的对峙，已经很高兴了。
这算个很好的转变吧？
——
刘晋雅出于支持的念头，不用剧院工作人员照顾，自己去买了一张票，老实地看一场从未接触的戏曲表演。幕布一开，灯光一亮，演员们陆续登场，穿着精致的行头，一举一动都是讲究，完全没了后台轻松的模样，唱念做打，活生生从戏里头走出来似的。
如同剧院院长说过的那样，柳永芳在最后登台，跟观众朋友们说了“谢谢各位朋友对我的关心，我很好，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戏曲艺术。”说罢，柳永芳重唱了一段当年的经典，开了嗓的声音和后台指点不一样，娓娓动听，一下子与某些人记忆里的模样重合。
刘晋雅没有这样珍贵的回忆，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钟妈妈所在的位置，发现对方激动得泪流满面。
她有些怅然，想着等下要不要死皮赖脸地去找柳永芳，让钟妈妈多和偶像说话。谁知，一散场，钟妈妈，没有拿柳永芳的签名和那本纪念书册，就这么离开了。
刘晋雅失落，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个好机会。
回家后，她特意把签名和书册包好了，挑了睡觉前这个钟宝宝最软萌可爱的时间，递过去叮嘱，“你明天回家一趟，把礼物带给阿姨吧。”
钟瑜晓挑眉，“你今晚不陪我吃饭，还赶我明天回去？”
“这不是‘赶’哦。”刘晋雅赶紧顺顺毛，轻声说，“你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呢？阿姨的确对我态度不好，但你这么发脾气，她只会越来越讨厌我，对不对？”
她哄了半天，温声细语的，钟瑜晓表情不变，斜来一眼说，“不对，我回去吃饭，她还是会越来越讨厌你。”
刘晋雅不爱听了，斟酌一番，把今天剧院的事情说了出来，用点夸张的手法，脑补出丈母娘几个微笑，挺得意地说，“我帮了这么大一个忙，阿姨对我的感觉肯定有变化了。”
钟瑜晓是个实在人，“是吗？她已经见过柳永芳，准备拿到签名和礼物，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刘晋雅想象的光明未来就这么被打破了，没好气地敲一敲钟宝宝，“总之你要回家一次，不然我不理你了。”
“嗯。”钟瑜晓拿好礼物，放在自己那边的床头柜上，“我回，不过不是明天，等周末吧。”
得了保证，刘晋雅松口气，讨好地凑上去亲了下摸摸头，“乖哦。”
“这么高兴？”钟瑜晓讶然她主动接近。
“嗯。”刘晋雅回想今天，仍觉得不敢相信，“这么巧，你刚跟我提过柳永芳，她就来画廊参观了……我居然也有这么好运的时候。”
钟瑜晓轻笑，“不全是运气，你能够一眼认出柳永芳，把握住机会也不容易。”
“是吗？”刘晋雅很少听见钟瑜晓夸自己，有些飘飘然了。
钟瑜晓一夸起来没完了，把陈年旧事也挖出来说，“其实你做了很多准备。在Z公司，你愿意学习祁苏的笔记本，学会助理岗位以外的知识，才能顺利地转到孙会计的位置上去，拍卖行同样如此，如果你没有在以前研究书画作品，尹忻畅再怎么夸你，康先生也不会请你帮忙。”
因为进公司的方法不光彩，刘晋雅心里一直藏着自卑的情绪，时不时会冒出头来，前天最是严重，听到钟妈妈说“骗子”两个字，连家都不敢回了，想到新工作需要时间来证明，难免烦躁不安。
现在，钟瑜晓的夸赞如同一汪清泉，把她焦躁的火苗浇灭，滋润沁甜。
“谢谢。”刘晋雅感动，牵着钟瑜晓的手郑重说。
钟瑜晓却抽回手，解开睡衣一颗扣子，关掉自己那侧的台灯，唇角勾起的笑在昏暗光线里变了味，“晋雅，要把握机会。”
一本正经求抱抱。
刘晋雅没忍住笑了，数了数钟宝宝今天的好——听到她不回家吃饭一点怨言也无，答应回家吃饭并给钟妈妈送礼物，方才对着她一阵夸……
这么乖，讨个赏是天经地义了。
刘晋雅把明天上班要早睡的念头抛却，转身关了台灯，迎上缠绵的吻。
——
办好Z公司最后的交接工作，刘晋雅收拾好为数不多的东西，正式离职，临走前不知怎的胆子大了，交资料时看办公室里没人，给管雅琴留了张雅秋清梦的名片，“公司准备装修了吧？需要装饰画的话可以来这里，开业活动多，很实惠。”
管雅琴拿起来瞧了一眼，“刘会计，你这样不大好。”
“哦……”刘晋雅怂，“不好意思。”
管雅琴下一秒却收好了，“采购是行政部做的工作，不归财务部管，我下次帮你送过去。”
“好，谢谢管经理。”
刘晋雅出了办公室，与最熟的小张和王会计说再见。王会计有家要顾，只能口头道别，小张一个单身妹子，嚷嚷着要请她吃饭。
她想了想钟瑜晓的脾气，无奈婉拒，说着下次。
按时回了家，刘晋雅把米放到锅里煮好，打开冰箱便听到钟瑜晓回家的声音，上前迎接，看到一张不大高兴的脸，“怎么了？”
“明天上午要回家吃饭。”钟瑜晓坐在沙发上，抄起手气鼓鼓，“我妈干嘛非要等我爸，烦人。”
明天上午？
刘晋雅一下子想到了要送小姨和妈妈去车站的事情，以为钟瑜晓在担心这个，“没事，我送小姨和妈妈就好了，你安心回家吃饭。”
钟瑜晓斜眼望来，满脸写着不信任，“有事，你被拐走了怎么办？”
“胡说什么呀！”刘晋雅没好气地捏了把钟宝宝，“我说过不会走。”
钟瑜晓依然不满意地哼哼。
对于闹脾气的宝宝，刘晋雅有了经验，不多说虚无缥缈的保证，摸摸头说，“要不要一起做饭？”
钟瑜晓不由自主往厨房瞟，片刻后回了神，坚决摇头不肯吃这一套了，“你的身份证呢？”
“嗯？”刘晋雅以为有重要的事情，从包里头翻出来，“怎么了？”
“防止你买车票跑了。”
刘晋雅哭笑不得，“晓晓！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钟瑜晓抿唇，“我说回家吃饭，我爸我妈以为我们分手了。”
“噢……”刘晋雅看到钟瑜晓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没忍心计较，顺着宝宝说话，安抚地拍背摸头。“乖，我不会走的。身份证给你，到时候我隔半个小时给你发信息好不好？”
“发定位。”
“好。”刘晋雅忍笑，“发定位，还有照片行不行？”
钟瑜晓没跟着她笑起来，认真严肃地回答，“先这么办，到时再补充。”
刘晋雅服气了。
第二天早上，她哄着不情愿的钟瑜晓带了礼物回家吃饭，去接自己的妈妈和小姨去车站。小姨跟来时差不多，一个大的手提袋加上一袋L市特产，妈妈也是去试试看，拉了个小箱子，受伤的腿跑不起来，正常走路没有问题。
从昨晚开始，刘晋雅就一直在为钟宝宝闹脾气而忧心，离别的愁绪被冲淡了，真的看到小姨和妈妈拿着行李，已然能想到追也追不上的火车飞驰而去，总算体会到钟瑜晓的那种不安感，忍不住又问，“一个月能回来吗？”
“回回回。”小姨可不像妈妈那样温柔，抢着答，“你不是说下个月那什么画廊开张吗？我们来捧场！”
刘晋雅期待地看着妈妈，得了点头允诺才启动车子去车站。她开车是比较老实的类型，不会见缝插针，不会急急加速，多等了两个红灯，正好车站回家扫墓的人暴增，安检过得慢，时间紧巴巴的。
小姨在旁边催着，时针在无情地往前走，她百感交集不知怎么表达，对上妈妈温柔的眉目，道别只剩了简简单单的“一路顺风”。
妈妈笑着点头，跟了小姨离开，时不时回头跟她招手。
刘晋雅想起小时候，妈妈送自己上学的场景，一阵恍惚——十几年后，送别的和离开的人换了过来呢。
她早早回了家，看到没有钟瑜晓在的空落房子怅然长叹，坐在沙发上，给钟瑜晓发信息并附照片，“我到家了。”
钟瑜晓要求，“你的脸也要入镜。”
刘晋雅无奈，开了自拍模式在家里找了几张，怎么都找不着轻松的微笑，把一张哭丧着脸的发过去了，附言是话里有话。“家里就我一人了。”
她正难过着，钟瑜晓却似乎有事，没有秒回。
刘晋雅数着秒，烦躁地在客厅来回踱步，打开电视啊声音放到最大。
第222秒的时候，她盼到了钟瑜晓的回复。
一张照片。
钟瑜晓的自拍，站在一个柜子旁边面无表情地比V字，旁边有着排列整齐的相框，最前面是钟家一家三口的合照，再旁边是……
刘晋雅瞪大了眼睛。
那是她、钟妈妈和柳永芳的合照！
作者有话要说：(:3」∠)我的隐形车技术越来越娴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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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不过几个小时，什么都变了。
她第一反应是尴尬,第二反应是被露馅了——要知道在车里头的时候,她在柳永芳面前一直在用“家人”称呼钟妈妈,现在见着了本人，柳永芳一问,不是什么都清楚了？
刘晋雅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柳永芳自然不继续往前走，跟着望向钟妈妈。
钟妈妈对上偶像的目光，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磕巴说，“你、你好。”
柳永芳见状,借着门票猜到钟妈妈是戏迷朋友,反应过来方才那声惊呼是朝着自己的,笑了，主动上前握手，“你好。”
急急把门票揣到口袋里，钟妈妈不安地将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伸了双手去握。
见到冷漠女王化身狂热粉丝的一幕,刘晋雅虽然惊讶，但不觉得好笑，很能理解其中的激动情绪。
柳永芳将近三十年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一年前缺席电视节目，身体状况让戏迷牵挂。钟妈妈能够在这么混乱的环境里一眼认出已经老去且不好好打扮的柳永芳，肯定是资深戏迷，亲眼看到偶像还得以牵手，内心的喜悦不是旁人能够想象的。
“没想到还有人能认出我。”柳永芳一路走来不曾引起过别人的注意，在门口突然被认出来，惊讶之余还是有些欣慰的，看到钟妈妈胡塞到口袋里的票要掉出来了，体贴说，“小心。”
钟妈妈赶紧揣好门票，不住说，“谢谢您。”
“小事，不用客气。”柳永芳与别人说话总是一副唠家常的口吻，“七点钟开场，这么早就来啦，吃饭了吗？”
一下子能跟崇拜的人说这么多话，钟妈妈激动到脸颊发红，不自觉地加快语速，“吃过了，谢谢您的关心。今天您也要登台演出吗？”
“我是来给徒弟捧场的。”柳永芳说，“我这把年纪了，想上台身体也不允许，可能会上场说两句话吧。”
钟妈妈皱了眉头，没现出失望，只是满满的担忧，“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柳永芳笑了，拍拍身边刘晋雅的肩膀，“今天走了一下午的路不费劲，她可以作证！”
柳永芳主动去握手，钟妈妈有说不完的话，刘晋雅没有机会插口，认命地站在一旁当背景板来着，猝不及防被拍着肩膀推向前，对着钟妈妈干笑一声，“阿姨好。”
钟妈妈这才记起她在旁边似的，点了点头，借着抬手勾发丝的动作掩了掩面。
阿姨的称呼不代表什么，柳永芳没看出她们认识，瞧一瞧时间之后说，“我们有事，要进去了。”
我们。
钟妈妈一下子捉到了关键词，“你是柳大师的助手？”
“不是。”刘晋雅尴尬一笑，“刚认识的……”
柳永芳觉得这对话出现在陌生人之间太怪，猜出了内情，“小刘，你们俩认识？”
刘晋雅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钟妈妈，有了个讨好的主意——柳永芳邀请她拿纪念书册，拍后台照片，都是为了一个喜欢自己的“家人”，现在“家人”已经出现了，她为什么不直接牵线搭桥，让钟妈妈享受一下跟偶像沟通的机会呢？
她想到这里，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给赶走，硬着头皮跟柳永芳说，“柳大师，她就是我说的那位特别喜欢您的人。我打算帮忙拿签名，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
柳永芳“噢”了一声，“原来这是你的家人啊！”
听到“家人”的称呼，钟妈妈的表情更复杂了，笑容僵硬无比。
“既然这样，咱们一起进去吧。”柳永芳经过今天下午的画廊半日游，对刘晋雅有了充分的信任，对待钟妈妈也更加热情了起来，“哈哈，怪我怪我，这么多年第一次被戏迷认出来太激动了，没问清楚。”
得到邀请，钟妈妈马上不记得别扭了，一边答应一边解释，“怎么能怪您呢，是我和小雅忘记解释了。”
刘晋雅听得一愣一愣的。
小雅？她第一次听到钟妈妈叫小雅，竟然是在这个时候。
剧院门口风大，柳永芳确实和人约好了赶时间，不方便继续聊天，带着她们往工作区域走。
比起外头在不了解戏曲的群众之的待遇，柳永芳在剧院里简直是超级巨星，一进门便有工作人员认出来了，热情地领路，说着“辛苦了”的关心，一进到后台化妆间，每个人不管手上在忙什么，都先放下跟柳永芳恭敬问声好。
有个人应当是柳永芳说的徒弟，从房间深处一路奔来，热情恭敬地说着话。
说的是今天戏台上的事情，柳永芳得去详谈，找两个位置让她们坐下，“稍等。”
看着柳永芳离去，刘晋雅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转头跟旁边的钟妈妈解释，“阿姨，我跟柳大师说您是我的‘家人’是为了方便，您介意的话，我以后不说了。”
钟妈妈面无表情。
“我帮您要了一份签名。”刘晋雅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展开来，“希望您喜欢。”
一见到柳永芳的亲笔签名，钟妈妈严肃的脸色绷不住了，唇角隐隐有弯起的趋势，两眼放光地盯着瞧，手不自觉地要接。
刘晋雅把本子微微合起，方便递过去。
钟妈妈看到她手上闪耀的情侣戒指，情绪又变了，克制下来清清嗓子说，“谢谢你，不过这是你的笔记本，我拿着不方便，等会儿再想办法吧。”
刘晋雅黯然，收回本子闷闷应，“好的。”
钟妈妈托了她的福才进来，看她不高兴有点不好意思了，得了工作人员的水杯第一时间给了她，客气说，“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刘晋雅是很容易满足的人，乐呵答。
钟妈妈原来毁了形象，心里别扭想端着架子解释一下，看到她这副傻白甜的样子忽而觉得有些多余，无奈失笑，“你怎么认识柳大师的？”
“工作上有接触。”刘晋雅老实交代。
“这样啊。”钟妈妈感慨一句，没再追问，注意力移到其他戏曲演员身上去了，眼睛发亮，瞧见柳永芳清嗓子给徒弟演一段，暗暗把椅子往前移，伸着脑袋费心去听。
上次去康先生的聚会，刘晋雅见到一众书画家也是这么兴致冲冲，能够理解，不打扰钟妈妈的追星之旅了。
柳永芳给徒弟示范完了，折回来找她们，指着道具那头，“来，给你们看看。”
老一辈艺术家对自己的事业有着无限的热情，说起来眉飞色舞，精神不输当年，钟妈妈全神贯注，目光根本移不开，刘晋雅即使不大懂也听得专注。
“咱们合个影吧。”柳永芳说着。
钟妈妈来剧场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相机，刘晋雅见着了马上说，“我给你们照吧。”
柳永芳点头，招呼钟妈妈靠近，一会儿站在一块拍日常照，一会儿教个戏里头的姿势，两个人齐齐比划。
刘晋雅拿着相机不知道拍了多少张，只知道钟妈妈越来越激动，脸上红了，额前冒出微微的汗。
“小刘，”柳永芳看她总是在旁边当个摄影师，愧疚了，“咱们一起拍一张。”
工作人员也说，“我来拍，你过去吧。”
刘晋雅瞧了一眼钟妈妈不明悲喜的脸色，在周围人的齐齐劝说下只好答应，咬咬唇走过去，不好意思往柳永芳和钟妈妈中间挤，别扭地站在稍远的地方。
“小刘你站这里。”柳永芳招呼她站中间，“这样拍才好看。”
刘晋雅被拉了过去，局促不安地捏紧手。三个人还要加上道具，她们不得不站近一些，钟妈妈开始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后来听工作人员说照不完，勉强挪挪步子走近。
“别这么僵硬嘛。”拍照的工作人员很讲究，“拉个手搭个肩膀，这样像陌生人一样不好看。”
柳永芳答应着，揽了刘晋雅的肩膀。
钟妈妈还在犹豫，工作人员察觉了一点微妙的尴尬，不多说话，开始倒数：
“要照了啊，三、二……”
一字没出来，刘晋雅感到胳膊突然被身旁的钟妈妈挽住了，不由自主地转头看。
“一！”
咔嚓一声，她急急回头的慌乱样子被相机记下，工作人员没反应过来，说一句“好了”，钟妈妈不撒手，柔声请求，“再拍一张吧。”
刘晋雅感觉胳膊上虚虚扶着的手，紧张地打颤，恍惚时听到钟妈妈在旁边说“笑一笑”，连忙在镜头对准时再次勾起嘴角。
“行啦，多拍了好几张。”帮忙照的工作人员说。
钟妈妈松开手，凑过去拿相机预览选照片，征询了她和柳永芳的意见，语气稀松平常，不热络不冷淡。
刘晋雅比对前天的对峙，已经很高兴了。
这算个很好的转变吧？
——
刘晋雅出于支持的念头，不用剧院工作人员照顾，自己去买了一张票，老实地看一场从未接触的戏曲表演。幕布一开，灯光一亮，演员们陆续登场，穿着精致的行头，一举一动都是讲究，完全没了后台轻松的模样，唱念做打，活生生从戏里头走出来似的。
如同剧院院长说过的那样，柳永芳在最后登台，跟观众朋友们说了“谢谢各位朋友对我的关心，我很好，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戏曲艺术。”说罢，柳永芳重唱了一段当年的经典，开了嗓的声音和后台指点不一样，娓娓动听，一下子与某些人记忆里的模样重合。
刘晋雅没有这样珍贵的回忆，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钟妈妈所在的位置，发现对方激动得泪流满面。
她有些怅然，想着等下要不要死皮赖脸地去找柳永芳，让钟妈妈多和偶像说话。谁知，一散场，钟妈妈，没有拿柳永芳的签名和那本纪念书册，就这么离开了。
刘晋雅失落，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个好机会。
回家后，她特意把签名和书册包好了，挑了睡觉前这个钟宝宝最软萌可爱的时间，递过去叮嘱，“你明天回家一趟，把礼物带给阿姨吧。”
钟瑜晓挑眉，“你今晚不陪我吃饭，还赶我明天回去？”
“这不是‘赶’哦。”刘晋雅赶紧顺顺毛，轻声说，“你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呢？阿姨的确对我态度不好，但你这么发脾气，她只会越来越讨厌我，对不对？”
她哄了半天，温声细语的，钟瑜晓表情不变，斜来一眼说，“不对，我回去吃饭，她还是会越来越讨厌你。”
刘晋雅不爱听了，斟酌一番，把今天剧院的事情说了出来，用点夸张的手法，脑补出丈母娘几个微笑，挺得意地说，“我帮了这么大一个忙，阿姨对我的感觉肯定有变化了。”
钟瑜晓是个实在人，“是吗？她已经见过柳永芳，准备拿到签名和礼物，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刘晋雅想象的光明未来就这么被打破了，没好气地敲一敲钟宝宝，“总之你要回家一次，不然我不理你了。”
“嗯。”钟瑜晓拿好礼物，放在自己那边的床头柜上，“我回，不过不是明天，等周末吧。”
得了保证，刘晋雅松口气，讨好地凑上去亲了下摸摸头，“乖哦。”
“这么高兴？”钟瑜晓讶然她主动接近。
“嗯。”刘晋雅回想今天，仍觉得不敢相信，“这么巧，你刚跟我提过柳永芳，她就来画廊参观了……我居然也有这么好运的时候。”
钟瑜晓轻笑，“不全是运气，你能够一眼认出柳永芳，把握住机会也不容易。”
“是吗？”刘晋雅很少听见钟瑜晓夸自己，有些飘飘然了。
钟瑜晓一夸起来没完了，把陈年旧事也挖出来说，“其实你做了很多准备。在Z公司，你愿意学习祁苏的笔记本，学会助理岗位以外的知识，才能顺利地转到孙会计的位置上去，拍卖行同样如此，如果你没有在以前研究书画作品，尹忻畅再怎么夸你，康先生也不会请你帮忙。”
因为进公司的方法不光彩，刘晋雅心里一直藏着自卑的情绪，时不时会冒出头来，前天最是严重，听到钟妈妈说“骗子”两个字，连家都不敢回了，想到新工作需要时间来证明，难免烦躁不安。
现在，钟瑜晓的夸赞如同一汪清泉，把她焦躁的火苗浇灭，滋润沁甜。
“谢谢。”刘晋雅感动，牵着钟瑜晓的手郑重说。
钟瑜晓却抽回手，解开睡衣一颗扣子，关掉自己那侧的台灯，唇角勾起的笑在昏暗光线里变了味，“晋雅，要把握机会。”
一本正经求抱抱。
刘晋雅没忍住笑了，数了数钟宝宝今天的好——听到她不回家吃饭一点怨言也无，答应回家吃饭并给钟妈妈送礼物，方才对着她一阵夸……
这么乖，讨个赏是天经地义了。
刘晋雅把明天上班要早睡的念头抛却，转身关了台灯，迎上缠绵的吻。
——
办好Z公司最后的交接工作，刘晋雅收拾好为数不多的东西，正式离职，临走前不知怎的胆子大了，交资料时看办公室里没人，给管雅琴留了张雅秋清梦的名片，“公司准备装修了吧？需要装饰画的话可以来这里，开业活动多，很实惠。”
管雅琴拿起来瞧了一眼，“刘会计，你这样不大好。”
“哦……”刘晋雅怂，“不好意思。”
管雅琴下一秒却收好了，“采购是行政部做的工作，不归财务部管，我下次帮你送过去。”
“好，谢谢管经理。”
刘晋雅出了办公室，与最熟的小张和王会计说再见。王会计有家要顾，只能口头道别，小张一个单身妹子，嚷嚷着要请她吃饭。
她想了想钟瑜晓的脾气，无奈婉拒，说着下次。
按时回了家，刘晋雅把米放到锅里煮好，打开冰箱便听到钟瑜晓回家的声音，上前迎接，看到一张不大高兴的脸，“怎么了？”
“明天上午要回家吃饭。”钟瑜晓坐在沙发上，抄起手气鼓鼓，“我妈干嘛非要等我爸，烦人。”
明天上午？
刘晋雅一下子想到了要送小姨和妈妈去车站的事情，以为钟瑜晓在担心这个，“没事，我送小姨和妈妈就好了，你安心回家吃饭。”
钟瑜晓斜眼望来，满脸写着不信任，“有事，你被拐走了怎么办？”
“胡说什么呀！”刘晋雅没好气地捏了把钟宝宝，“我说过不会走。”
钟瑜晓依然不满意地哼哼。
对于闹脾气的宝宝，刘晋雅有了经验，不多说虚无缥缈的保证，摸摸头说，“要不要一起做饭？”
钟瑜晓不由自主往厨房瞟，片刻后回了神，坚决摇头不肯吃这一套了，“你的身份证呢？”
“嗯？”刘晋雅以为有重要的事情，从包里头翻出来，“怎么了？”
“防止你买车票跑了。”
刘晋雅哭笑不得，“晓晓！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钟瑜晓抿唇，“我说回家吃饭，我爸我妈以为我们分手了。”
“噢……”刘晋雅看到钟瑜晓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没忍心计较，顺着宝宝说话，安抚地拍背摸头。“乖，我不会走的。身份证给你，到时候我隔半个小时给你发信息好不好？”
“发定位。”
“好。”刘晋雅忍笑，“发定位，还有照片行不行？”
钟瑜晓没跟着她笑起来，认真严肃地回答，“先这么办，到时再补充。”
刘晋雅服气了。
第二天早上，她哄着不情愿的钟瑜晓带了礼物回家吃饭，去接自己的妈妈和小姨去车站。小姨跟来时差不多，一个大的手提袋加上一袋L市特产，妈妈也是去试试看，拉了个小箱子，受伤的腿跑不起来，正常走路没有问题。
从昨晚开始，刘晋雅就一直在为钟宝宝闹脾气而忧心，离别的愁绪被冲淡了，真的看到小姨和妈妈拿着行李，已然能想到追也追不上的火车飞驰而去，总算体会到钟瑜晓的那种不安感，忍不住又问，“一个月能回来吗？”
“回回回。”小姨可不像妈妈那样温柔，抢着答，“你不是说下个月那什么画廊开张吗？我们来捧场！”
刘晋雅期待地看着妈妈，得了点头允诺才启动车子去车站。她开车是比较老实的类型，不会见缝插针，不会急急加速，多等了两个红灯，正好车站回家扫墓的人暴增，安检过得慢，时间紧巴巴的。
小姨在旁边催着，时针在无情地往前走，她百感交集不知怎么表达，对上妈妈温柔的眉目，道别只剩了简简单单的“一路顺风”。
妈妈笑着点头，跟了小姨离开，时不时回头跟她招手。
刘晋雅想起小时候，妈妈送自己上学的场景，一阵恍惚——十几年后，送别的和离开的人换了过来呢。
她早早回了家，看到没有钟瑜晓在的空落房子怅然长叹，坐在沙发上，给钟瑜晓发信息并附照片，“我到家了。”
钟瑜晓要求，“你的脸也要入镜。”
刘晋雅无奈，开了自拍模式在家里找了几张，怎么都找不着轻松的微笑，把一张哭丧着脸的发过去了，附言是话里有话。“家里就我一人了。”
她正难过着，钟瑜晓却似乎有事，没有秒回。
刘晋雅数着秒，烦躁地在客厅来回踱步，打开电视啊声音放到最大。
第222秒的时候，她盼到了钟瑜晓的回复。
一张照片。
钟瑜晓的自拍，站在一个柜子旁边面无表情地比V字，旁边有着排列整齐的相框，最前面是钟家一家三口的合照，再旁边是……
刘晋雅瞪大了眼睛。
那是她、钟妈妈和柳永芳的合照！
作者有话要说：(:3」∠)我的隐形车技术越来越娴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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