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外3 宫中1_断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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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番外3 宫中1

  贺府的马车中,贺云鸿看着车窗,他的眼神有些散,神游天外……

  那夜他极度痛苦中,因吃了药,躺在她的膝边睡去,结果后来即使他不再用药,甚至不疼了之后,也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完全放下警戒,才能真的安眠……也许,还是因为她救了自己吧,虽然那时她根本不是在救她爱的人,可自己却无法抵御她的到来,让她在自己最无力的时刻掌控了身心……

  贺云鸿暗叹:虽然她那么爱惜自己,细察自己的心意,可是他就是知道,此时此刻,凌欣绝对不会如他这般感到在胸口发作的疼痛,那是一种恨不能将对方抓在手里,吃到嘴里的渴望,一分一刻都不想分离……若是能与她周游天下,就像她信中所说,携手前往江南,遍观美景……他的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贺霖鸿开口道:“你别想了。”

  贺云鸿眨眼,看向贺霖鸿,贺霖鸿坏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贺云鸿扭头,又看车窗。贺霖鸿哼道:“你别想!别想一走了之!”贺云鸿不说话,贺霖鸿说道:“大哥去了,长房只有两个幼子,要抚养他们成人,科举入仕,为官为吏,娶妻生子,让长房兴旺。这是我们欠大哥的。”

  贺云鸿脸上隐约的笑容没有了,慢慢地点头,贺霖鸿说:“父亲伤残,母亲对你那样心重,昨晚等你到午夜,你不能离开。”

  贺云鸿再次点头。贺霖鸿又叹气,小声说:“父亲早就同意了这亲事,可是母亲……”他摇头:“我娘子说,我们搬回贺府那日,几家夫人前来相贺,谈起了京城名声响亮的凌大小姐,母亲就说,凌大小姐在宫中抛头露面,与众多男子交谈,城破那天早上,有人见凌大小姐披头散发,那时皇城中尚有戎兵,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是对女子名节的侮辱,贺云鸿皱着眉闭上眼睛。

  贺霖鸿叹息道:“你知道母亲,她现在又放出风声,说你是陛下的宠臣,要找门好亲事……”

  贺云鸿的头抵着车壁,沉默。

  贺霖鸿理解贺云鸿的心境,姚氏对罗氏冷嘲热讽,自己何尝不心中郁闷,可也无可奈何。这世上三弟无法伤害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凌大小姐。他严肃了语气说:“无论如何,你都千万不要和母亲直接对上,大家都知你孝顺母亲,若是因为亲事而与母不谐,这不仅有碍你的官名,就是对凌大小姐的名誉也不好。何况,万一母亲真的为此犯病,你也不会好受。有些事,要让我出面。”等了片刻,贺霖鸿又说:“你现在不该怨我吃了你的东西了吧?”

  贺云鸿眉头一直皱着,久久没睁开眼睛。

  的确如贺云鸿所料,凌欣一点都没有心疼之类的,她心中充满了喜悦。一夜不睡,她依然神采焕发,觉得浑身都是活力。她又像以前那样,开启了对未来充满了美梦的模式:爱是如此不易,怎么能不好好珍惜?她爱着那个思想与她相契合的蒋旭图,也在心底记着那个引动了她初恋,救了她,与她面对死亡的贺云鸿,现在两个人成了一个人,如此圆满,她怎么能不加倍去爱?贺云鸿深爱着她,她要让他快乐……

  凌欣回到皇宫就去找姜氏,见了面,笑着行礼,说道:“娘娘,我想搬出宫去住。”

  姜氏只觉胸口一闷,脸上依然笑着说:“姐姐看着好高兴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凌欣兴奋得无法抑制,嘴角弯起:“我……我的确高兴!”

  姜氏拉了凌欣的手,让凌欣坐在自己身边,问道:“姐姐快给我说说。”

  凌欣忸怩了一下,可还是忍不住,想到这个套儿肯定是柴瑞帮着贺云鸿设的,反正姜氏也知道,就对姜氏讲了自己和贺云鸿的会面,说到贺云鸿说“我让你不要救我,你为何不听”时,姜氏掩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凌欣脸红到脖子,双手捂脸说:“那个坏蛋!太可恶!我恨死他了!”

  姜氏已经从柴瑞那里知道了前情,现在又听了当今的发展,觉得水到渠成,拍着凌欣的手道:“姐姐,好事终成了!”

  凌欣害臊后,带些惆怅地说道:“我想对贵妃娘娘和先皇说声谢谢,那时我谢时,并没有从心里说……”

  姜氏眼圈有些红了,凌欣对姜氏说了最隐私的事,姜氏觉得凌欣很贴心,小声说:“你可不能在陛下面前提这种事,这些天,朝堂上都吵翻了,陛下心情不好。”

  凌欣是后代的人,对墓葬这种事不是那么在意,说道:“皇后不是死在戎营了吗?太子也不知下落,就是给贵妃娘娘一个皇后的头衔,与先皇同葬又怎么了?”

  姜氏也只以为凌欣生于乡野,没受过教育,叹气解释道:“哪里有那么容易?毕竟皇后死时,还占着那个名分,贵妃娘娘死时,只是妃子,这礼数上,是不同的,更不要提,贵妃娘娘的家世,是远地晋元城里的一个富商,而皇后,出身世家高门,就是父兄已死,可还是有众多宗亲,谁想丢了家族里出过皇后这种名誉,而变成族中出过一个生前皇后而死了却被封为妃子的羞辱?”凌欣明白了,妻妾在名分上有区别,说白了,一个是主,一个奴,怎么能两个人都死了,直接把妾当成妻葬了?

  凌欣哦道:“难怪那些朝臣们要闹。”

  姜氏点头:“听说,好多朝臣上书,说陛下如果在这件事上不明断,那就会天下大乱了,贺侍郎全都压了下来。他们就在朝上直接开口,还说贺侍郎蒙蔽陛下。可是你是知道贵妃娘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他在这点上,是绝对不会让步的。说来,满朝文臣中,只有贺侍郎完全站在陛下一边,陛下提过,说云弟不让他与人争议,以免落下口实,贺侍郎自己在朝堂上与众臣理论不休,结果许多文臣都指责贺侍郎不尊规矩,罔顾礼数,祸乱朝纲……武臣们倒是支持陛下,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凌欣知道这个社会讲究把人分为等级,用礼教约束统治人。贺云鸿是个聪明人,不该公然废弃礼数,让柴瑞蒙上骂名……凌欣想了想说:“娘娘别担心,这事你陛下的云弟肯定会有办法的。”

  姜氏笑:“姐姐不提贺侍郎的名字了?”

  凌欣脸红,小声说:“那时贵妃娘娘曾说,贺侍郎给了贵妃娘娘郑氏通敌的证据。”姜氏点头:“是,那封信还是我带入宫中给娘娘的。”

  凌欣在姜氏耳边嘀咕:“虽然那时没法用,可是给他些时间,他肯定能把事情查明。而且,内城破了,陛下也知道是有人在捣鬼,战乱时没法追究,现在定是要追究了。我觉得郑氏跑不掉,一定是有人想替废帝报复才那么干的,所以,先拖一拖,让他……让他缓口气儿……”贺云鸿已经累得半死了,墓葬的事不必这么着急上火。

  姜氏心情大好,侧身看凌欣:“姐姐,真是懂得贺侍郎的人。”

  凌欣忙摇手:“我只是猜测罢了,也许不对呢!”

  姜氏掩嘴笑:“姐姐自然是对的!”

  凌欣连连摇头:“那个人想的太多,我可不敢说对。”

  姜氏也笑了,推凌欣说:“你就这么夸你的夫君哪!”

  凌欣有些不好意思,说:“怎么是夸他?我这是在宽慰你呀!”

  姜氏感慨:“真是的!那贺侍郎太过思虑,那时我们都看出姐姐对他动了心,他定然也是知道的。你看看他干的事,你若喜欢了蒋旭图,自然无法喜欢别人,他早晚会和姐姐在一起,你若不喜蒋旭图,自然还是对他余情未泯,他终会和姐姐复婚,他这么一下手,姐姐根本跑不了啊!”

  凌欣扭开脸:“听听,你把我说成什么了?!”

  姜氏笑出声,问道:“这次,可还是让陛下赐婚吧?”

  凌欣眨眼,红着脸说:“让……让他来定吧。”

  姜氏的笑容有些淡了,想起她听到的那些有关凌欣的流言蜚语,小声问:“听说你那时与贺老夫人处得不好?你现在不担心吗?”

  凌欣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叹气道:“我担心也没用啊,反正这次,我怎么也不能像上次那样和她吵架了。”

  姜氏皱眉问道:“上次姐姐吵架了?”

  过去凌欣从来没说过什么,此时她更不愿细说,贺家是忠义之门,她不想坏了贺家的声誉,只含糊着说:“你知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好,顶嘴什么的……”

  姜氏从张嫲嫲那里知道姚氏在勇王府不知检点,后来破城时姚氏得罪了大长公主的事,更是人人皆知。姜氏现在同意婆婆夏贵妃对姚氏评价:不懂事,让贺相宠得没长大。凌欣这性子……姜氏有些怀疑地问:“姐姐能忍气吞声吗?”

  凌欣无奈地说:“惹不起就躲呗,我不是我的母亲,让我完全低头让人欺负,我也做不到。”

  姜氏好奇地问:“你母亲是怎么回事?”

  凌欣就给她讲了自己听到的梁氏在安国侯府受的待遇,最后说道:“我母亲一定对我父亲有情,为了他,什么都忍得了,什么都能认了,就是被赶出了侯府,也不曾说过我父亲的坏话,一辈子对他赞誉有加。”

  姜氏摇头:“她太苦了,可惜她没有看到今天。”

  凌欣点头:“是啊!如果她现在看到我和弟弟她会多高兴,我过去总把弟弟当个孩子,可是他真的长大成人了,我都骄傲,何况母亲……”

  姜氏拉了凌欣的手说:“我一定要让陛下逼安国侯……”

  凌欣知道姜氏要说什么,忙摇头:“别!别!我和成儿都不想让她再回凌家!”

  姜氏眨眼问:“为什么?”

  凌欣说:“因为安国侯不喜欢她!我希望她与安国侯再也不要相逢,下辈子,好好去寻找自己的姻缘。何况,我们当时就是打着去找母亲外家的名义逃到了云城,说好我们长大会给母亲迁坟,葬在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附近的,不能言而无信。”

  姜氏拉着凌欣的手默然,过了一会儿,问凌欣道:“姐姐想搬出去,容易见到贺侍郎?”

  凌欣脸通红,不敢看姜氏,点头说:“诚心玉店后面,我那时让他们隔了个院子,竟然还在。”

  姜氏低声说:“就一个院子……”

  凌欣说:“很不错了呀!京城的房子大多毁了。”

  姜氏叹息道:“勇王府也被弄得一塌糊涂,烧了几间房子。”

  凌欣突起兴致:“京城这样,可以重新规划一下。”

  姜氏惊讶地问:“规划?”

  凌欣说:“是呀,这次要好好地考虑,道路,布局!我给你画个图,我跟你说,我们以皇城为中心,弄个八脚大蜘蛛出来,保证京城日后车马通达,人气兴旺!”

  姜氏笑:“那姐姐明日就来这里画图吧。”

  凌欣想了想,心里的确很发痒,想照着郭守敬设计的著名旧北京城的主街,设计一下现在的京城,晚两天搬该是没事。她对姜氏点了头,又想起孤独客的事,问姜氏:“孤独郎中想娶小柳姑娘,要带着她出宫去我们山寨玩玩,娘娘觉得行吗?”

  姜氏叹息:“那是母妃的人,照顾了母妃好多年,跟她的女儿一样,这事,我得问问陛下。”

  凌欣眨眼,没想到这事还得问柴瑞?!她说:“娘娘知道小柳姑娘……”

  姜氏点头,小声说:“当然知道……”

  凌欣为孤独客说好话:“孤独大侠是个侠客,人很好的。”

  姜氏同意:“孤独郎中虽然浪迹江湖,可真是个侠义之人。娘娘当初也对我说过,让我给小柳看着,找个好人家……”姜氏有些哽咽。

  凌欣忙转移话题说:“反正这事我就托付给娘娘了!”

  两个人大概都同时想到凌欣上次托付了姜氏什么事,又喜又悲,对着一笑。

  凌欣觉得聊了半天了,就行礼告辞了。姜氏走到窗边,看着凌欣步履矫健地走远。

  她已是皇后,时常有命妇前来参见,娘家姐妹也有往来,可是她的朋友,这辈子大概只有凌欣一个了。那时京城被围,她带着两个幼儿,丈夫不在,凌欣冲入京城,到了她的身边。皇城将破之时,凌欣给了她丸药,安排了人带着她一家趁着城破出逃,自己却留下了。虽然后来柴瑞不走,她也愿与丈夫同生死,但是当孤独客背着小螃蟹,小柳怀中绑着婴儿与一众军民离开时,她是多么庆幸和感激:她的孩子们会活下去,她能死得安心……

  京城里谁人不知凌欣是她的手帕交,凌欣却大大咧咧,好像从来没仔细想过两个人的关系,但姜氏深知这份友情的珍贵。她怎么可能让凌欣受当初她母亲梁氏所受的委屈?凌欣上次成婚,姜氏还只是个谨言慎行的勇王妃,上面有夏贵妃罩着,她只需静默收敛,不给勇王惹事,不让人注意勇王府。除了四季精美的衣装,她没再给凌欣准备什么,可这次却是不同了……

  凌欣回到了自己住的小宫殿,已经是下午了,因为前夜没睡觉,她就随便吃了东西,洗漱后,躺在床上,准备补觉。她将到京城后收到的蒋旭图的几封信都拿了出来,一封封又看了一遍,难忍笑意——那时的贺云鸿是多么为难!这得多精分!这可怜的孩子!

  凌欣笑得在床上翻身,真希望此时把贺云鸿好好抱着安慰一下,可这事现在就先别提了,贺云鸿那么傲娇的性子……

  笑够了,凌欣心情舒畅地合眼睡了,临睡前,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亮得晃眼,凌欣迷糊着想,难道太阳光照在了我眼帘上了?这么亮啊……

  凌欣一直睡到了次日早上,起来梳洗吃了饭,就列出了一个食物的单子,交给了小蔓,让她帮着准备,自己好给贺云鸿做吃的。

  午饭后,皇后那边的玉兰就来了,进门行礼道:“娘娘请姑娘过去,娘娘得了张京城的大图,画得细致,说姑娘一定想看看。”

  凌欣忙说:“当然当然啦!走,我们去看!”和玉兰一起去找姜氏。

  玉兰将她领到了一个大院子里,寿昌守在门口,恭敬地弯身,凌欣笑着点头,在她印象里,寿昌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在皇后这里也不奇怪。

  到了正殿门口,玉兰说:“娘娘,姑娘来了。”给凌欣打开了门帘,自己留在了门口。宽敞的大殿里,姜氏正在两张大桌子拼出的桌子上看着一幅大图,一见凌欣忙招手说:“姐姐快来,昨天你说要画个京城的图,原来的图都用了,我就让人去库里再找找,你看,他们还真找到了一幅大的,画的特别细致。”

  凌欣凑过去看:“真不错,比我们那时守城用的都好,幸亏那时没找出来,找出来也被我划拉了。”

  姜氏笑着说:“姐姐说什么呀!”

  凌欣说:“快找块薄绢覆上吧,我能乱画。那时的图,都让我当时圈圈点点地给糟蹋了,罪过,多留几年,就都是古董了!”旧时的京城已经不复存在。

  姜氏笑指着桌边的椅子说:“姐姐坐,我跟她们说一声。”眼睛忍不住瞟了下紧关着门的侧厅,对门口的玉兰说:“去找一匹透明的纱绢来,描画儿用的。”玉兰忙应了。

  凌欣将图挪动,摆成上北下南,自己把椅子搬到南边坐下,专心看图。

  姜氏含着笑说:“昨天我跟陛下说,姐姐要搬出宫,住的地方只有一个院子,陛下可不高兴了,说姐姐过去住的是勇王府,就把勇王府给姐姐吧……”

  她话音未落,凌欣叫起来:“那怎么行啊?!你是要吓死我吗?”

  姜氏捂心口:“姐姐要吓死我了!”

  凌欣赶快说:“我说亲哪!勇王府是什么地方?!那是潜龙之邸!”

  姜氏笑说:“哪儿有那么厉害。”

  凌欣瞪大眼:“当然了!那府邸哪能随便给人住!日后只能给你的孩子。”

  姜氏抬手捂嘴笑:“我的孩子们才多大?等长大了,那府邸要是没人住,还不全荒芜了?姐姐别客气,陛下叫‘姐姐’的人,出了宫,可不能寒酸,不然陛下也没颜面。”

  凌欣想到柴瑞现在还没有充实后宫,姜氏很可能是天天和柴瑞见面,如平常夫妻般聊天,给自己递个话应该很容易,就指着京城北面说:“别担心我住的地方了,如果想让我高兴,就让我干点儿我喜欢的事情。这次我觉得真憋闷,虽然咱们最后胜了,可完全是侥幸!说来,就是没有事先准备好!这京城外西北边,没有多少民宅,该多是田野。若是陛下信任我,就让我设计一座卫城,在那边建起来。”城池设计是游戏里的一项,建一座城多有意思!

  姜氏有些不解地问凌欣:“为何要建卫城?”

  凌欣解释说:“卫城是卫护之城,一个卫城,就是一个岗哨。战乱中,能与主城相互接应。别的城池多有卫城,可是京城边,尤其这西北角,本来是最该有卫城的地方,却不建卫城,实是不该。”

  姜氏叹气:“京城边建起卫城,会惹人生议。西北之地,是京城的上风上水,在这里建城,有碍王气。”

  凌欣理解地点头:“恐怕还会有人说,想建卫城的人,居然敢在京城边布置兵务,必然是心怀不轨。”

  姜氏问:“那姐姐为何还要如此?”

  凌欣郑重地看姜氏:“你可相信,我过去曾有过一番奇遇?”

  姜氏不迟疑地点头:“姐姐如此与众不同,定是有过常人不曾遇见过的机缘,陛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凌欣说:“天机不可泄露,因为一旦说破,必不再是天机。所以我知道的,大多没有发生。比如这次,京城本该破了,朝廷南迁……”

  姜氏不笑了,带着伤感说:“我原来也觉得必然如此了……”

  凌欣说:“但是,大家都做了努力,终究改变了这个命数。”

  姜氏按住了凌欣的手,有些担忧地问:“姐姐想建卫城,是不是……”她有些不敢说。

  凌欣却点头说:“是,但是不会是很快。就在此时,在非常远的北方,一个强国正在兴起。”

  姜氏的手又一次捂在了胸口上,凌欣说道:“它的名字该叫蒙古,百多年后,它将是真正的兵强马壮!在一次战役中,双方出兵六万人,却有二十万匹马。他们一色铁骑,一个骑兵配备有三四匹马,能远距离行军征战。”

  姜氏怔怔地看着凌欣,凌欣叹气:“他们将横扫欧亚……这片土地,行动迅速,战术灵活,如黑色的风暴,无人可挡。就是铁甲重兵,也被他们冲击得一败涂地。他们西边一直打到……万里之外,而南边……”

  姜氏结巴着问:“是……是我朝吗?”

  凌欣沉重地回答:“是的,汉族的朝廷会被彻底打垮,君臣落荒而逃,最后被追到海上,皇帝一支,无人幸免……”让皇族有个忧患意识,不要天天只想着权斗!

  姜氏眼中含了泪,凌欣忙说:“当然,我不敢说这一定会成为现实,毕竟,我们看不到那一天。”

  姜氏努力说:“我会对陛下讲,让姐姐……建卫城。”

  凌欣叹气,手抚在桌案上说:“建一个卫城,不过九牛一毛。”

  姜氏说:“姐姐还想做什么?”

  凌欣摇头了:“做不了什么,这问题太大,我解决不了。”

  姜氏说:“姐姐对我讲讲,我听听是何难题。”

  凌欣对姜氏说:“人的精力有限,内斗强悍,外斗必然软弱。加上北方是游牧民族,南方是耕作农人,从北往南打,自古而来,都是胜多败少。”

  姜氏蹙眉说:“姐姐的意思我听出来了,我朝的覆灭难道是早晚吗?”

  凌欣说道:“不要说我朝,自古以来,哪个朝代不会灭亡?人只要对得自己的心就是了,别的,想管也管不了多少……”

  门外的玉兰说:“娘娘,纱绢来了。”

  姜氏抬头说:“进来吧。”玉兰抱着一匹纱过来,放到了桌子上。

  姜氏收拢心神,对凌欣说:“姐姐若是不住勇王府,就不要出宫了。”

  凌欣一愣,姜氏严肃地说:“姐姐如今的身份与往日不同,不能随便住在平常的院子里。”

  凌欣哦了一声,尽力掩盖住自己的失望——原来以为要正式谈恋爱了,怎么突然见不了面了?!

  姜氏说:“在姐姐成婚前,就住在宫里吧,平时,也不要随便出宫了!”

  姜氏说得不容拒绝,凌欣只能点头说:“好,我听娘娘的。”

  姜氏勉强笑着说:“陛下识人之处,真是无人能比。他以前就说过,姐姐如此聪颖,一定能得贺侍郎欣赏,我想,贺侍郎定会耐心等着姐姐的。”

  凌欣脸红了,明明比姜氏大,可现在却比姜氏容易发窘,尴尬地说道:“娘娘对陛下真是敬佩……”

  姜氏微笑:“姐姐难道对贺侍郎不敬佩?”

  凌欣忙说:“怎么不敬佩?我一见他,腿肚子就有旧伤复发的感觉……”

  姜氏真的笑了,她对玉兰做了下手势,玉兰去拿了镇纸,姜氏帮着将纱固定在地图上,玉兰剪了纱。

  凌欣要了炭笔,看着地图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画,大概其是这样……”她以皇城为中心,画出了蜘蛛一样的八脚伸展路线图,较原来的有些凌乱的方井格式布局,多了通达。姜氏看着说:“若真如此疏通了道路,人马往来定是会更方便。”

  凌欣说:“是呀,反正也要重建京城,索性就趁机改变一下。”

  姜氏沉吟着:“可是真的修路,一定不能就这么画了就算了,要风水堪舆,也要得众家豪门高户的首肯才行。”她指着一处说:“比如这片是杨柳区,多是青楼,虽然现在毁坏了,但是地契都还在。要是主街从这里过,再拐弯……我觉得,这条路应该走太学院那边……”

  凌欣恍然——自己都不了解京城,还设计什么道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画一条线,就成了一条路了,这里面要牵扯多少大户人家的府邸,日后大路建成,又有多少人会得利,另外,还有种种风水方面的考虑……还是从头建个卫城容易。她放下炭笔,对姜氏说:“我觉得这事太大了,我干不了。”

  姜氏微笑:“但是姐姐的想法是对的,这的确是个再定道路的好时候。”

  凌欣说:“是的,我画不出图来,可是日后有人定下路线了,我可以帮着算算一块被修路占的地,能换多少新路边的宅地。主路边上肯定是好地段,大家会愿意牺牲些面积,得个小点的路边宅地。”

  姜氏点头说:“好,姐姐是怕补偿不公。”

  凌欣说:“人有恒产,才有恒心。百姓有自己资产,才会踏实地守着过日子。”

  姜氏又点头:“京城这一战,死了多少人,不能亏待了大家。”

  凌欣说:“娘娘的心真好。”

  姜氏笑:“姐姐也会说好话了。”

  凌欣嘻嘻笑着,刚要再问小柳的事,忽然想到既然这事要由柴瑞决定,怎么能催人家呢?就说道:“孤独郎中说,说好话就是要有求于人了,请娘娘帮我弄个小厨房……”见不到面了,还能做些东西送去吧?

  姜氏捂嘴笑:“姐姐竟然洗手作羹汤了吗?”

  凌欣脸又红了,说道:“好啦,做出来也给你吃,行了吧?”

  姜氏点头:“这还差不多。”

  凌欣看看外面,“我打扰娘娘半天了。”姜氏没挽留,与凌欣道别,让玉兰送凌欣出去了。

  凌欣走后,姜氏没收拾桌子上的绢纱和地图,在侧厅门外说:“陛下,妾身先去后面了。”出门回了后宫。

  侧厅中,柴瑞和贺云鸿又沉默地坐了片刻,柴瑞才长出口气,对贺云鸿说:“朕决定了,朕要当个昏君!”

  贺云鸿思索的表情变了,扭脸看柴瑞,嘴唇张开,一脸惊讶,柴瑞笑:“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我总算吓着你一次了!”

  贺云鸿叹气,低声说:“你开什么玩笑?”

  柴瑞抹去了笑容,坚定地说道:“朕可不是玩笑。朕要一意孤行,为所欲为!”

  贺云鸿微皱眉头道:“那臣就做个佞幸吧。”

  柴瑞点头说:“云弟!就这样!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同进共退!别让朕觉得孤单!”

  贺云鸿笑了一下,轻声说:“那是当然。”

  柴瑞摇着头感叹,“听姐姐的意思,百年后……朕的孙儿还活着,日后朕抱孙子的时候,心里该多难受……”

  贺云鸿苦笑:“陛下此时出此言,实在为时尚早。”

  柴瑞手拍了下膝盖:“当然!这次京城不没陷落吗?姐姐说了,还是可以变的。只是姐姐毕竟是个女子,这时候也只想多建个卫城。一个卫城?!还不是四个!百年后顶个什么事!她大概全心思就想着怎么相夫教子,与你厮守了……”

  贺云鸿轻声说:“这也没什么错处……”

  柴瑞带了丝不满说:“云弟!姐可以那么做,朕和你却没有这个退路,我们这辈子算是全搭进去了!朕尤其是!朕算是明白父皇的话了,皇帝不是人干的……”

  贺云鸿打断:“陛下!”

  柴瑞起身道:“去看看姐姐画的图。”他走了出去。

  贺云鸿跟着他,知道柴瑞心情不好——先皇不想当皇帝,却死得那么惨……

  柴瑞站在桌子边,看着凌欣胡乱画在纱上的线条,说道:“从明日起,朕先罢朝三天,朕真烦死他们了,天天坐在那里听他们吵,什么事都定不下来,纯粹浪费时间!还不如让朕读两天兵书呢。”

  贺云鸿慢慢地说:“那我也要三天休沐。”

  柴瑞点头说:“你先好好休息!你听见了,皇后对姐姐说了,你们先别见面了!”本来拉着贺云鸿来,就是让他听听皇后怎么告诉凌欣不再与他相见,结果听了一大堆别的。

  贺云鸿眉眼垂下,很消极的表情,柴瑞不喜:“你给朕这个脸子作甚?朕可是你的媒人!谁把姐姐骗到京城给了你的?!若是让人知道你们私下来往,也许不会说你什么,但是有损姐姐的清誉。”

  贺云鸿脸色更加难看,柴瑞心软了,不忍说破,又道:“你养好身体,日后事情太多了。那时姐姐和朕谈过,朕觉得,官制必改!该精简至少三分之一!官多是非多,就是斗来斗去,真没什么用!另外,大户人家屯集土地,却不按亩交税,这么多年说要重新丈量土地,从来无法实施。你过去说过要整顿税收,也得拿出个章程。那些贪官污吏,趁着朕才登基,赶快打掉一批。抚恤将士,与民生息,何况每年总有些地方有灾有难……这些事,都你来做吧!现在先别说那个姐姐提到的什么‘蒙古’,北边年号‘统合’,你听听!这意思还不明显?再看看他们这次出手,姐说的对,我们其实是打不过的。朕要专心整军,十年内,至少要有二十万勇胜军。富国,强兵,别日后让人赶到海里去!”

  贺云鸿严肃地点了下头说:“谢陛下信任。待臣把郑氏的事办了,让先皇和娘娘入皇陵。凡事动手之前,先置人事。需开恩科,以新意选臣,而后以新替旧,削减庸官,改官制。可靠的官吏到位,才可变税律,否则阳奉阴违,无事可成。”

  柴瑞说:“好,就照贺相安排的,你尽快接了吏部,把人理顺了,朕就烦那些抓着朕的私事没完没了地说的人!朕冷眼看着,说的越多的,就是越不干事的!”

  贺云鸿叹气:“他们只是想让陛下注意到他们。”

  柴瑞鼻子出气:“他们让朕注意他们干什么?日后好揍他们一顿?”

  贺云鸿笑了,傲气和清高都在他的笑容中瞬间消失,柴瑞又看到了那个与他从小一起玩笑嬉闹的伙伴。他意味深长地说:“云弟开心了?”

  贺云鸿脸有些红,寿昌是余公公的人,昨天的事,柴瑞自然都知道……他抿唇没说话。

  柴瑞问:“你是不是害羞了?快告诉我,是不是?”

  贺云鸿的脸真的红了,柴瑞轻拍了下贺云鸿的肩膀:“朕终于可以放心了。”

  贺云鸿看他一眼:“你才多大?说话这么老气!”

  柴瑞切声:“朕有家有室,儿子都两个了,你呢?”

  贺云鸿低头闷闷地看图,柴瑞呵呵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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