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番外7 赏罚_断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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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番外7 赏罚

  贺云鸿还真猜对了,几天后皇后姜氏来找凌欣,说要让她看看嫁妆单子时,凌欣脑子里首先想的就是——床!上次在贺府的经验实在太糟糕,可是这次……应该不同了吧?凌欣觉得要是自己抬张床过去,不显得记恨上次的事了吗?贺云鸿一定会心里不痛快吧?所以这次和上次一样,不带床了吧?……

  皇后姜氏笑眯眯地对凌欣说道:“贺侍郎在朝上向陛下求婚了呢,陛下同意了。”凌欣眨眼,她以为这次贺云鸿该还是让柴瑞赐婚才好,能免掉贺云鸿和他母亲的冲突,就是不赐婚,让贺相出面也是可以的,毕竟婚事都是长辈做主,她没想到贺云鸿竟然在朝上直愣愣地就这么提出来了,这可不是贺云鸿弯弯绕绕的风格!

  姜氏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凌欣,让她明白贺府的情形,也好同意日后自己的安排,就说道:“据传贺侍郎殿上请婚后,贺老夫人就病倒了。”

  凌欣点了下头——看来贺老夫人不同意这婚事,这一点都不出乎她的意料,贺老夫人当初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印象,同意了才怪……

  姜氏接着说:“大长公主听说了,就派了两位嫲嫲去,以照顾贺老相爷和贺老夫人的名义,留在了贺府。”

  这下凌欣可不明白了,眨眼看姜氏:“大长公主?”贺家的事与大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姜氏知道凌欣没听说姚氏得罪了大长公主的事,她不想直接讲贺老夫人的坏话,就说:“我与大长公主也不熟,大长公主是陛下的姑母,驸马出身名家,博学儒雅,文采韶华。十七年前驸马重病,大长公主衣不解带,日夜相伴。驸马故去后,大长公主不再饮食,先皇闻讯,前往探问,跪泣床前,亲手捧奉汤羹,大长公主才进了食,可从此大长公主再不外出,杜绝客访。我与陛下婚后去拜见,都只得了传话,未曾见到。看来大长公主感怀贺老相爷伤残,贺老夫人不曾照看,还生病卧床,就派了人去帮忙吧。”

  凌欣觉得怪怪的——贺相被剜眼割舌,贺老夫人不曾照看?这话听着,像是大长公主看不下去了,直接往贺家送人?这可够厉害的……

  姜氏见凌欣不说话,以为她不好开口评论,转移了话题:“你的嫁妆我进宫后不久,就让人都运过来了,还好,大多还在,当然,这次要再添加些……”

  凌欣忙说:“娘娘千万别太破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就等着他养我吧。”

  姜氏笑:“姐姐呀!若是姐姐的嫁妆薄了,陛下可不会高兴的。”

  凌欣有些窘迫:“这个,不是自己挣的,到底让我心虚。”

  姜氏说道:“我把姐姐改建京城道路的事告诉了陛下,陛下喜欢这个主意,还让我娘家出面牵头,姐姐不会在意吧?”

  凌欣忙说:“那太好了!我为何在意?我本来就说不做了!我画个杠儿,谁说是条路?改建京城道路本来就是该了解京城的人才能干的事!”

  姜氏暗放下心,说道:“姐姐这不就是挣下了自己的嫁妆了吗?”

  凌欣一摆手说:“这也太容易了些。”

  姜氏递给凌欣单子:“哪里容易?日后肯定还是有事要麻烦姐姐的。”

  凌欣慨然道:“没说的!随时来,不然我闲着也是闲着,如果我能干点什么,我可乐意呢。”

  姜氏笑,又叹气道:“日后姐姐出嫁,我多寂寞。”

  凌欣忙安慰道:“放心,我常来看你啦!而且,”凌欣俏皮地看姜氏,小声说:“你可以接着生孩子呀!孩子一多,还怎么寂寞?”

  姜氏的脸突然红了,眼睛转开,凌欣惊讶地问:“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又怀孕了?!”

  姜氏稍低了下头,凌欣说:“娘娘啊!您可真棒啊!”她听说古代有女子一辈子接连怀孕,都没来过几次月事,姜氏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姜氏掩面,“姐姐哪能这么说?”

  凌欣点头:“对,要说也该说……”她马上觉得不能随便玩笑,赶快停下,看着姜氏略显虚胖的身体说:“娘娘,三个月后要多走路,动则生阳,好好攒足气血,才好生产。”

  姜氏笑着问:“姐姐怎么会知道这些……”

  凌欣忙说:“读书!读书呀!”

  姜氏指着单子说:“姐姐看了如何?”

  凌欣看着单子说:“这肯定比上次多了,我不记得那次抬了家俱……这些大件的家具就别搬动了,太麻烦了,床也算了吧……”

  姜氏摇头:“姐姐,婚床是要女方出的,上次姐姐没带上床,那婚事……”她轻咳了一声。

  凌欣哦道:“这样啊!那,就带上吧……”封建迷信有时还是要信的。

  姜氏点头:“姐姐别客气,嫁妆抬出去,队伍要好长好长才风光。”

  凌欣道:“娘娘,京城现在如此颓废,咱们还是不要太奢华,免得惹人非议,只如惯例就行了。”

  姜氏不语,凌欣继续劝:“真的,娘娘对陛下说说,你也知皇城外满目残破,喜嫁虽然是乐事,但是别让人反比自身,生了妒意就不好了。”

  姜氏说道:“姐姐总是如此谨慎。”

  凌氏说:“居安思危呗,过平常日子是最保险的。”

  就冲凌欣说这话,姜氏就知道凌欣忘了自己是皇后,真的把她当成了个朋友。姜氏又笑了,对凌欣说:“陛下要提贺侍郎为吏部尚书,吏部乃是指任评审官员的衙门,姐姐定是无法过平常日子的。”

  凌欣叹气:“我京城里没认识几个人!那时真的要来找你要主意的,你可别烦了我。”

  姜氏嘻嘻笑着摇头:“姐姐还用来找我要主意?……”

  凌欣轻拍姜氏的胳膊:“他肯定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好意思问他的,自然来问你!”

  姜氏掩嘴笑:“除了陛下,姐姐大概是最能知晓贺侍郎的人了。”她那时问凌欣夏贵妃与先皇同葬的事,凌欣不知道政事详情,仅凭夏贵妃的一句话,就准确推测出了贺云鸿要如何解决这个难题。贺云鸿动手前没有任何迹象,只在朝上打口水仗,还三天两头生病,一旦发动,却摧枯拉朽般迅猛。当别人都在震惊贺云鸿的激烈手段时,姜氏因为得了凌欣的提点,只有“真是如此”的感叹。姜氏觉得很奇异,凌欣直来直去,与贺侍郎的性情相别天壤,可凌欣怎么就猜准了呢……

  姜氏点头说:“姐姐自然可以随时来,我也许还要向姐姐请教呢!”不等凌欣拒绝,姜氏说:“哦,小螃蟹天天说要踢球,天气不那么热了,可以开始了。”

  凌欣说:“好,让他们来吧,趁我在宫里,可以带着他们玩。”

  姜氏又笑起来:“我也喜欢宫里热热闹闹的,听着有孩子吵吵嚷嚷,就觉得喜性,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凌欣瞪她:“什么老了?这是小孩子心态好不好?我们寨子的军师一直就喜欢听孩子吵吵,说有人气儿,寨子才兴旺。我们踢球时娘娘常去看看,一高兴了,孩子就长得好。”

  姜氏点头,带着些惆怅说:“娘娘也这么说过……”

  凌欣想到姜氏怀孕了,不能伤感,就忙引着她看自己的嫁妆。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定下了一百零八抬嫁妆,摆在外面的只是些平常物件,凌欣还要了些字画和书籍,给自己提提格调。

  姜氏果然又将孩子们叫入了宫中,这次凌欣说要组队踢球,就叫来了二十多个人,分成了两队,自己叼个竹哨,带着一群小孩子在空地上来回跑。这个时代踢球很普遍了,只不过这种规则很新鲜。球是用皮子内衬了稻草缝的,虽然不那么有弹力,但踢来踢去的也很过瘾,姜氏常带着小婴儿来看。等到两边熟悉了规则,就开始所谓的比赛了。御花园里的早上很热闹,各家的丫鬟婆子外加太监都在一边鼓掌,按照凌欣教的,大喊“加油”,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一片叫声。

  有一次,柴瑞又逃了朝会,与贺云鸿往御书房去,听着遥远的欢乐人声,柴瑞对贺云鸿笑着叹气:“姐姐带着孩子们踢球呢,真知道怎么玩,咱们过得好辛苦啊!”

  贺云鸿脸上没有笑容,看来是非常认可柴瑞的观点——我在这里度日如年,夜里睡不好觉,吃饭如同嚼蜡……你却过得轻松快乐,可见没把我放心上!哼!……

  童老将军、孙承功和梁成的军队扫平了北方,一同南归,押解战俘回京,在八月底一天到达京城。童老将军和梁成只带了勇胜军进城,一路受到百姓们的热烈欢迎,朝中文武迎接到宫外,童老将军和梁成向皇帝敬拜,献俘于午门。

  皇帝难得好心情,招了文武百官上殿,对京城保卫战的将士们与北伐军兵论功行赏。

  众多军将因勇敢骁勇而得到了皇帝的封赏。

  年轻的太平侯孙承功已经承了爵位,皇帝只能多加了些公田。他带领的护院们已经成了他手下的军士,有些也因战功得了官位,孙校尉成了真的校尉。

  赵震早就恢复了殿前都检点的官位,此时只能重赏银箔。

  张杰被提拔为赵震副将,协领禁军,被赐婚宫中女官李小蔓。

  马光将军重伤痊愈,赐勋位逍遥伯,荣归故里。

  童老将军,功高业著,本来就有勋位,位加一等,封为上柱国,二品武官。

  最突出的是梁成,原来是一介白丁,被陛下张嘴定位,一步登天,就封了四品忠武将军,好在他后面武战功高,让人挑不出毛病,反而还要说皇帝有识人之能。金殿上,梁成被命为勇胜军副将,与被擢升的皇帝旧部石副将雷参将同领勇胜军。

  另外一个惹眼的也是个白衣平民,杜轩,被封了个七品武官,为梁成靡下参将。

  许多云山寨参军的年轻人,也因战斗勇猛而被封赐了副尉、校尉等军衔。参加了京城保卫战的江湖人士,比如韩长庚、关山庄主等,也都被封了武散官的衔号,有御赐金匾。杜方更是被提官一等,从仁勇校尉,变成了忠显校尉。

  童老将军和梁成和众军将被召入朝会殿,当殿谢恩。

  一队武将身着轻甲,步伐整齐,步入殿堂。甲胄轻响,气势夺人,一众朝臣都扭头观望。

  童老将军白发苍苍,可是腰身挺直;梁成年轻英武,相貌堂堂。

  朝臣们发出赞叹之声,立于大殿一边的安国侯,听着各路封赏,唯独没有他的名字,脸色阴沉。

  他在京城外召集义兵,想等到队伍庞大了,再与北朝一战,结果突然得到了消息:京城外大战开启。

  安国侯不敢相信——根据他的军报,离京城最近的就是他这支队伍,其他的都是小股的游兵散勇,谁敢与北朝铁骑对上?他命令拔营向京城进发,等他到了京城五十里外时,接到了旨意,京城之围已解,周朝大捷,皇帝命安国侯在京城外搜寻残兵。

  他手下的义兵纷纷离开了,他带着五万军队在城外进退维谷——仗打完了,皇帝也没说让他回家。过了一个月,安国侯的军队粮草耗尽,安国侯请归,朝廷发旨让安国侯入京城待命,军队由勇胜军军将代管,供应军需粮草。

  勇胜军打完京城一场恶战,大获全胜,扬眉吐气,虽然留守京城的只有万人,但是将士们士气高昂,军威炽盛,安国侯未上战场的军队在他们面前一过,就短了半截。安国侯于是一直住在京城,等着皇帝发落。但新帝似乎忘了他,半年多不曾传唤他,他递入宫中的几个要求回属地的奏章,也如石沉大海般没有音信。这种不知未来的日子形同煎熬。昨天好容易接到了上殿面圣的知会,可谁知是来旁观别人加官进爵!他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决定无论如何,不能放了兵权,自己的父兄都是为国捐躯,自己就是救援不力,也不该有太大罪过……

  听到朝上一一唱名,宣武将们上殿,其中有梁成的名字,此时安国侯已经知道,这是上了云山寨的梁氏之子,就是这个梁成领着云山寨的山匪和义兵灭掉了城外十万铁骑。安国侯一直不认梁成是自己的儿子,此时在心里一个劲儿说不后悔,只是忍不住斜眼看去,想看看梁氏的儿子长成了什么样子……

  他一见梁成走入殿中,当场惊呆:梁成昂首挺胸,身披着殿外的阳光,周身像是有一层金边,脸上带着青年人的蓬勃朝气,自信磊落,走向大殿深处的皇帝。

  安国侯浑身颤抖,站立不稳,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一众武将到了柴瑞座前,山呼“陛下”,同时行礼谢恩,声震殿宇。

  柴瑞满意地点头,胸中大为畅快!

  他笑着点头:“众爱卿免礼,众爱卿忠诚勇武,朕心甚慰……”他说话间,忽然听见朝臣队伍里有个人低声抽泣,转目看去,发现竟然是安国侯。其他臣子也察觉到安国侯的异样,纷纷侧目。谢恩后的武将们列队一边,梁成往那边一扫,认出是安国侯后,就扭头不再看。

  殿中安静下来,只有安国侯抑制不住的呜咽声。

  柴瑞疑惑了,他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贺云鸿,贺云鸿微微一摇头,柴瑞转脸,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余公公。

  余公公差点热泪盈眶了!陛下!您在朝臣面前向我询问!这是多大的面子!

  他几步上前,低声在柴瑞耳边说了几句,“……一模一样。”

  柴瑞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余公公躬身退下——很淡然谦和!很平静无波!可是他想大声狂笑!哇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不知道吧?!……

  柴瑞不看安国侯,笑着对人们说:“朕看到我朝有如此众多年轻善战的将领,欢欣非常!朕对梁将军尤为器重。”他看向梁成:“梁将军,朕虽然封了你武官之位,可对你甚为喜爱,你有何需办之事,就对朕明言吧。”听听!朝臣们互递眼色——皇帝如此偏心……

  梁成举手行礼:“谢陛下!我只想求陛下赐我亡母一个封号,我可告慰我母在天之灵:我虽然在她生前没能给她挣下凤冠霞帔,可是她离去后,我终不负我母之望,给她带来了身后荣华!”

  殿上人们唏嘘。

  柴瑞点头:“梁将军孝心可嘉,传旨礼部,封梁将军之母梁氏四品太恭人……”

  梁成行礼,大声道:“多谢陛下!”

  这种给过世的人封个名位的事情又不花什么钱,梁氏的儿女无需因母得封,朝臣们都无人反对。

  贺云鸿出列一步,行礼说道:“陛下,众位武将有功,自当嘉赏,可有人战事不力,不可不究。十二年前,安国侯在晋元城外停军三日,等戎兵破城后才领兵进城,造成一城百姓死伤无数!此一过也;两年前,安国侯知陛下被围,却见死不救!此二过也;这次安国侯所率援军,在京城外三百里处驻守不进,坐看京城被破,皇城被围,不入城救驾,置陛下以及一城军民性命于不顾,此非疏忽,已成罪行!其处事三次如此,不可再掌军力,请陛下务必严查!”

  众人都愕然地看贺云鸿——谁没有看到安国侯方寸大乱,贺云鸿竟然在此时指责安国侯怠误战事,这还是他未来夫人的血脉父亲,真正的老丈人,实在好狠!

  许多人都不出声——就是呀!这已经是三次了,尤其京城被围这次,临阵不战,这样的武将还留着作甚?

  可是总有要与贺云鸿作对的,有朝臣出列说道:“贺侍郎!安国侯父兄为国献身,若是说晋元城破,这次京城不也是外城被攻破了?……”

  贺云鸿冷冷说道:“君此言差矣!京城虽然破城迎敌,但一城妇孺老幼,都避入了皇城,又因梁将军及时救援而免遭涂炭。而晋元城,安国侯不做任何措施挽救百姓,漠视人命。人心良善由小及大,修身治家有亏,战术上,也会不管民众死活!”

  有朝臣斜眼看贺云鸿,:“修身治家有亏?贺侍郎怎能信口攻讦?”

  吏部刚刚被提为从五品的官员宋源,从队尾出来给行将成为贺尚书的贺云鸿助阵:“陛下!安国侯的确不检自身修为,家事不宁。安国侯当年休弃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结发之妻,忘恩负义之行径,让人齿寒!他所娶之继妻孙氏,现被人指告曾鞭挞数名女童致死,还曾毒杀其父之妾室,有蛇蝎之心。孙氏之长子,凌建,今十九岁,春末,入花楼酒后,到街上与人斗殴,将一秀才打伤,秀才之家人前往侯府评论,却被侯府护卫痛殴。现秀才一家迢迢赴京,越衙状告安国侯教子不严,治家无方,望陛下明察!”

  落井下石很容易,又一个朝臣出列道:“陛下!安国侯本是领兵之人,当知‘打仗父子兵’,安国侯长子已经成年,却未曾与父前来救驾京城,反而在花楼行乐,安国侯掌军之能的确让人堪忧!”

  王相忙说:“安国侯是我朝武将,也为我朝效力多年,岂可轻言剥夺兵权。”

  贺云鸿看向安国侯:“既然是我朝武将,为将者,当忠君爱民,救江山于水火。不知安国侯可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尤其在国难之时,担得上如此称谓?”

  柴瑞虽然没说话,可也是挑眉看向安国侯,一堂安静,大家都等着安国侯为自己大声辩解,虽然以大家对贺云鸿的了解,已经看出来贺云鸿如此发难,一定是已经准备完毕,那些告孙氏告安国侯之子的事,该都有确凿证据。郑氏都被贺云鸿除去了,安国侯自然是轻而易举。可话虽如此,就是得胜希望不大,安国侯怎么也会负隅顽抗一下,与贺云鸿拌几句嘴,向皇帝表表忠心什么的……可是谁也没想到,安国侯走出了行列,哽咽着跪下,伏地对皇帝说道:“臣万死!愿陛下开恩,容臣解甲归田。”

  许多朝臣面露惊讶,连贺云鸿都因事出意外而皱了下眉,这是要行哀兵之计?

  柴瑞却像是早就意料到了,带了丝冷淡的微笑问道:“安国侯可是真有此意?”

  安国侯以头触地:“陛下!陛下!臣忘初心,有负先皇信任,有负我父兄!”他出声哭了,断断续续地说:“臣忘了……武将之本……”

  柴瑞似是饶有兴趣地问道:“喔?安国侯以为何为武将之本呢?”

  安国侯抽泣着说:“臣长兄曾言……武将之本,乃是为国尽忠,为民舍命!”

  柴瑞微微点头:“看来安国侯尚有自省之能。”这话一出,大家就明白安国侯不尽忠,不舍命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安国侯低头说:“我愿将爵位让与梁将军,只请梁将军恢复凌姓。”

  朝臣们都能看出,二十岁的梁成与四十多岁的安国侯是父子,听他此言,也觉合理——这么个大儿子,得陛下恩宠,如果不认,真是傻子!而且认了,梁成正得皇帝宠爱,许能拉这位掉下去的父亲一把……

  柴瑞看向梁成,梁成对柴瑞行礼道:“陛下!臣之亡母早与安国侯义绝!毫无任何纠葛。臣被姐姐抚养成人,生恩不及养恩,臣不敢不从姐姐教诲。姐姐曾明令臣不可认安国侯,甚至不能看安国侯,臣只得听从!”

  有人说道:“梁将军,这就不对了!为人子,承接父亲血脉,岂可背祖弃宗?!”

  梁成大声说:“陛下!我承我亡母之姓,祭奠我亡母之祖先。当初我外祖领我两位舅舅下山,救出了老安国侯所剩的唯一骨血,但我外祖和两位舅舅却都死在了战场上!梁氏一门男丁无存,如此忠义之家,不该无后!当年,老安国侯感我梁家恩义,让我亡母嫁给了安国侯,可是我母并未得到善待,最后被逐出门!陛下,我与姐姐早就在外祖坟前发誓,要承继梁家宗祀!诺言已出,不可不遵!”

  梁成没有官场上的任何应酬经验,说出话来榔头棒子胡乱飞,殿中人声纷纭。

  安国侯抬头,大声道:“你……你怎么能忘了我们凌家?!”

  梁成再次对柴瑞行礼:“陛下!我乃梁成!”

  朝中人们交头接耳。

  安国侯流泪道:“我可认你为我府嫡长,重尊梁氏为正妻!”

  有人大声惊叹,可梁成又一次对柴瑞举手行礼:“陛下,臣望陛下给臣三月之假,臣与姐姐为母迁坟,与我外祖同葬云山!”柴瑞点了下头。

  安国侯手指颤抖着指梁成,鼻涕眼泪同流,说不出话来。

  一直没开口的程左相对柴瑞行礼:“陛下!安国侯辜负国家重望,的确该追究刑责。”算是一锤定音,朝臣们再说什么都比不上最高位的左相之议了。

  柴瑞叹息:“想当初,安国侯三位兄长,为国牺牲……”

  安国侯呜呜哭出声,人们都以为他在哀求,柴瑞继续说道:“安国侯之父,也是死在战斗中,安国侯虽然有负国恩,但朕念其父兄有功,就不追其罪,只立降爵位三级。”

  朝臣们大声说:“陛下仁慈!”

  安国侯哭着叩首道:“谢陛下恩典!”

  柴瑞看向太平侯孙承功,说道:“朕着太平侯孙承功领安国侯之军前往晋元城接替军务。”

  太平侯孙承功出列行礼:“臣谢陛下信任!”大家都向孙承功投以羡慕的目光:太平侯还这么年轻,就得一方重兵,接替安国侯成了朝中的栋梁武将。从此,太平侯府再得军权,重振往日雄风。

  人们又怜悯地看向已经不是安国侯的凌青,虽然他没被追刑狱,可爵位降了三级,就成了男爵,为勋爵末等,他的子女无爵位可继承,日后就是庶民,从文就要入场科举,从武就要比武入军,与常人无异。凌家世代为国效力、舍命流血积攒下的功劳,在凌青身上全没了,子孙再无荫护。

  凌青抹了脸,站起身,对柴瑞施礼:“臣告退!”柴瑞摆了下手,凌青又一次看向梁成,梁成望着皇座,没有回头。

  凌青似是突然老了,神思恍惚地转身,几步后又一回头,有些不舍地走出了大殿。

  众人目睹这一番疾风暴雨解了安国侯的军权,都猜测皇帝早就安排好了,皇帝明显看着心情很好,这事完了马上就说“散朝”,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朝会一散,王相就到贺云鸿面前冷嘲热讽:“贺侍郎真是好有眼力!见风使舵,大义灭亲。”

  贺云鸿脸不变色:“这我却不懂了,王相可否指教一二?”自然是指你为了得陛下欢心,不惜对老丈人下手……可是谁能明言?王相只能哼哼一笑,转身走了。

  又有一个朝臣过来,问道:“贺侍郎!我怎么听说贺老夫人早已为贺侍郎定下了一门亲事?贺侍郎不会为求富贵荣华而悔了婚吧?”

  贺云鸿皱眉:“竟然有这事?何媒何聘?对方是何府第?可是递过更帖?”

  那个朝臣笑着说:“那户人家说贺老夫人亲口承诺了婚事。”

  贺云鸿沉思着:“这我却不知,我只知陛下已然允我婚事,你可否告诉我那户人家的名姓,我去告诉陛下有人……”

  有人想与陛下对着干?!别说没定婚,就是过了礼,陛下认了的婚事,那边也得退了!那人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想来是误传吧。”离开了。

  贺云鸿慢腾腾地继续走,梁成几步追上了他,行礼道:“贺侍郎!”

  贺云鸿像是很勉强地停步,温文地抬手微拱:“梁将军。”

  梁成紧闭了下嘴唇,杜轩已经对他讲了贺云鸿对他姐姐的情义,他听说贺云鸿当朝求娶了他姐姐,皇帝已经同意了,可梁成还是想当面确认一下,问道:“贺侍郎这次是真心想与我姐姐白头偕老?”

  贺云鸿翻眼打量了他一下,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觉得他不配和自己搭话的意思。梁成不服地瞪眼,贺云鸿冷冷地说:“梁将军尚欠我一样东西,还是先还回来再与我相谈吧!”说完,下巴微抬,后背笔直,两臂一垂,拢着袖子悠然行去,宽袖飘动,步态从容,高雅潇洒,难述难描。

  梁成看着贺云鸿傲慢的背影皱眉想了片刻,才记起那时在勇王府送给了贺云鸿一双蓝白玉簪,去贺府要求和离时却要了过来,自己将白玉簪当场捏断了,蓝玉簪带回,说要给日后对自己姐姐“情深如海”的姐夫,想来贺云鸿该是指那簪子。梁成在心里套用了句听姐姐说过的话——“文人就是矫情”,转身去与童老将军等武将一同出宫,表示不屑与文官同流合污!

  梁成和杜轩下朝后就去皇宫求见凌欣,凌欣听到他们来了,忙从宫殿深处出来,到了宫门处的会客厅里。姐弟一见,凌欣眼中有泪——梁成脸庞微黑,双目崭亮,器宇宽阔,穿着军人的甲胄,真的是一个威武的青年将军。

  凌欣都不敢上前抱梁成的胳膊了,只能双手相握,喃喃地说:“弟弟,弟弟,你真……真棒……”

  杜轩在一旁敲边鼓:“是呀是呀!那个让我编蝈蝈笼子的小孩子哪儿去了?”

  梁成骄傲地挺胸,“你们都老了吧?”

  杜轩给了他一拳:“说你咳嗽你就喘了!”

  凌欣也笑,梁成说道:“姐姐,我给母亲请封了,陛下赐了四品太恭人,我还要了三个月的假,等姐姐成婚,我们去给母亲移坟。”

  凌欣点头说:“好,好。”暗道自己到底不是亲生的,迁坟的事,一直没放心上,更别说请封了。

  他们两个把朝上的事情告诉了凌欣。凌欣听说安国侯放了军权,忙对梁成说:“你还记得吗?当初,那个安国侯府的李嫲嫲给我们递了个纸条?”

  梁成点头:“我隐约记得,姐姐让我撕了那个纸条。”

  凌欣说:“那上面写了个‘逃’字,给我提了醒儿,我才谋划逃了出来。她算是我们的恩人呢!”

  杜轩看着凌欣点头:“傻人有傻福啊!”

  凌欣笑:“所以我也碰上了你呀!你算是傻福了吧?”

  三个人哈哈笑,梁成说:“那我赶快让人去晋元城,接李嫲嫲一家过来。”

  杜轩说:“少不得我替你跑一趟吧!正好回去向我小时候的那些街坊邻居显摆一下!哈!我现在是个七品武官啦!”他得意地笑。

  凌欣笑着说:“你跟着太平侯的军队一起去,找那个孙校尉帮忙,接她一家来京,就先住诚心玉店吧,日后问他们想如何,要么留在玉店,要么跟我去贺府。”这里的仆从其实就是另类的雇佣关系,只不过偏要把人贬低一级。如果不雇他们,他们就没了饭碗,除非有一技之长,他们无处谋生。

  梁成应了,杜轩笑眯眯地看凌欣,凌欣有些脸红,杜轩说道:“黑妹妹呀,这次,一定要好好的,凡事要竭尽全力,千万不能随意说什么分离……”

  凌欣忙说:“你就别说啦!”她有些窘:“我……我这次一定会走到底的……”

  杜轩老成地点头:“这就好……何况,你不想也不行吧?贺侍郎那个性子……”

  梁成推杜轩一把:“去!你才多大,就教训我姐姐?!”

  杜轩也推他一下:“你小子别狂!就知道蛮干,谁一直在给你出主意?你日后得听我的!”

  梁成这次倒没反驳,笑着拍了下杜轩的肩膀:“当然!你是我的军师!”

  杜轩鼻孔朝天:“就是!你要对我很好很好!赵震他们招安了我好几次了!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你!”

  梁成睁大眼:“你敢不选我?!我是寨主!你是军师!你跑到官兵那边成什么体统?!我就放你自己去了趟京城,你就变心了?!”

  杜轩晃着头说:“我倒是想变哪,可还是觉得从一而终才对……”

  梁成一拳打过去:“你竟然敢想?!”两个人来回动拳动脚,凌欣笑着说:“不许打不许打!”

  又谈笑了一会儿,杜轩知道这是在京中,凌欣一个未婚女子,不能与外客长处,就拉着梁成告辞了。

  凌欣送走了他们两个,心中又喜悦又惆怅,这是自己的弟弟和好友,都已经成长为精英人士,有他们自己的一片天地,日后必然聚少离多,大家再也不可能一起回云山寨了……她竟然涌起了种沧桑之感,心中庆幸自己找到了能终生相守的伴侣,能坦然面对与其他人的离别。她回宫后赶快给贺云鸿写了封信,抒发了些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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