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探监_断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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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探监

  余公公将凌欣带到了勇王府后门口内的空场,中间一架两匹马拉的黑篷马车,杜轩、韩长庚和孤独客、关山庄主等十几江湖人士和勇王府便衣的护卫,黑压压站了一院子,看来都在等着她。凌欣忙说道:“我们走吧。”

  余公公笑着说:“姑娘可以坐车,他们反正也得用车运些酒食。郑督军领了禁军,可他军阶低了些,禁军现在分崩离析,城中宵禁形同虚设了,走路反而不安全。”

  韩长庚说道:“姐儿坐车,我们其他人在暗处跟着。”

  杜轩说:“哦,那样,我也跟姐儿坐车,可以聊聊天。”

  孤独客说道:“我有只箱子,也坐车吧。”

  余公公招呼着:“来,请这边上车……”忽然院门微微开了些,院外有人说道:“有禁军往这边来了!”

  孤独客点头:“有十来个人吧……”

  凌欣小声说:“大家先散开……”她还没说完,人众已经少了一半——那些江湖人士纷纷上墙上房,接着勇王府的护卫们也闪入了院墙的阴影中,凌欣身边只留下了余公公、杜轩和背着大药箱的孤独客。

  不久,院外面传来了刷刷的脚步声,院子里人们屏声静气,听见一个人对门外的护卫低声道:“请问余公公……”

  余公公听出了是谁,三步两步过去将门半开,也悄声道:“进来吧……”

  一个人随余公公进了门,院外的脚步声继续,不久远去了。

  黑暗里,那个人高个子,穿着普通兵士的衣服,他见到院子里的马车和车边站着的凌欣等人,一下停了脚步,低声对余公公说:“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余公公对他低声道:“请随我来,我为你介绍位殿下的朋友。”

  那个人点头,余公公向凌欣招了下手,凌欣跟着余公公走,杜轩说:“我也得去听听。”

  孤独客说道:“我在这里等着,时间快到了,你们别弄晚了。”

  余公公领头进了院门旁的小耳房,里面一盏小油灯,凌欣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这个军士浓眉阔脸,上唇留着胡子……

  余公公这才介绍:“赵将军,殿下的义姐梁姐儿,杜军师。”

  凌欣手提着个小罐,不能举手行礼,只能笑着点头说:“太好了!我正要去联络赵将军!”

  赵震听勇王提过凌欣,那时沙盘谈兵,他守着宫城也没去,见凌欣不行礼,打量着她道:“久仰姑娘大名……”

  凌欣说道:“我们现在马上要出去,可我需要与将军相谈迎殿下进城的事,请将军与余公公定下见面的方式,我日后与将军细说!”说完就要走。

  赵震忙说:“等等!我来是为了贺侍郎的事!他为国舍身,不能不救!……”

  凌欣摆了下手,“哦……让余公公告诉你吧。”

  赵震急了:“姑娘!贺侍郎拥立安王是为了不降敌寇!太子一定会杀了他的!……”

  余公公忙说:“将军,姑娘他们正要去天牢探望贺侍郎。”

  赵震愣住,杜轩得意地一笑,抱拳道:“将军暂别!我们时间很紧哪!”这个将军看都不看他一眼,同留了小胡子的杜轩深觉被轻视了。他和凌欣两个人出了门房。

  凌欣上了马车,发现里面放了几个大食盒还有几坛子酒。杜轩跟着她上车,孤独客把一只大箱子放在了车板上,杜轩忙伸手将箱子往里拉,说道:“孤独大侠,请上车。”

  孤独客轻得像叶子一样飘入车中,坐在了自己的箱子上。

  余公公与赵震走出耳房,正看见在墙下黑影中站着的人们都冒了出来,韩长庚过来牵了马缰,低声说:“走啦!”后门打开,马车行出,墙上树上黑影闪过,片刻后,院落就空了。

  赵震还在震惊中,低声问余公公:“怎么回事?!他们是去劫牢吗?!“

  余公公摇头:“老奴与将军细谈。”他带着赵震走入后院中的一个厅堂,请赵震坐了,这才将凌欣的安排说了一遍。

  赵震感慨:“难怪殿下对这位姑娘称‘姐’!”

  余公公问:“请问将军现下如何?”

  赵震说:“哦,我表面上是才被手下‘救’了出来,我本来想夹在一队巡逻的兵士中过来,能遮人耳目,可是一路上,除了我们这一队,再也没有别的巡逻兵士!满城杂乱,但愿我们没惹起注意。”

  余公公说:“姑娘说从子夜起,勇王府该是安全了,将军不用顾忌。”

  赵震又点头:“好,既然那位姑娘去救贺侍郎,请公公对她替我说声感谢!她说要安排殿下进城的事,让她随时找我!”

  余公公笑着:“好,老奴会转达给姑娘的。”

  赵震行礼告别,临走时突然问:“那个留着小胡子的,是个军师?”

  余公公眨眼,点了下头,“姑娘云山寨的军师。”

  赵震习惯地摸了下自己的胡子,离开了。

  夜已经深了,但因为是年关,王府里到处掌着灯。余公公跑入自己的小屋,摸着桌子上架子上的册子盒子,叹息着:“宝贝啊!我的宝贝儿啊!”

  感叹后,他坐下,砚着墨自语:“要写的可太多了啊!怎么写的完?怎么写的完?!孤独客,杜军师,那个关庄主……哎呀,你们怎么都不是简简单单的人呢?为何要有那么多故事?!这是要累死我啊……”

  马车出了勇王府,走了一会儿,有人在车外斗殴,凌欣从车窗往外看,见几个人竟然踹开了一家的大门,冲了进去,屋里有人喊:“打劫啦!”

  凌欣忙看车旁边,见只有几个人跟着。

  孤独客慢悠悠地说道:“姑娘别担心,他们都在几十步内,有事马上就会出来的。”

  他刚说完,外面一声呵斥,凌欣赶快回头看过去,见一个黑衣人一闪入了屋子里,不多时,马车后传来了连声惨叫……

  杜轩听见了方才的喊声,说道:“这些人是疯了吧?敌人就是城外了,还抢劫。”

  孤独客冷淡斯文地说:“比起太子的所作所为,这算什么?姑娘既然能定下计策,为何不杀掉太子?”

  凌欣说道:“现在不行,郑氏既然掌了禁军,一定会严加守卫皇宫。而且,我觉得还是不要打起来,在城外的敌人面前自相残杀,不是长脸的事。勇王不在城里,即使我们得手了,江山无主,也不名正言顺,还是该等勇王进城。”

  杜轩也对孤独客说:“您就别这么心急啦,姐儿不已经安排好了?”

  孤独客说道:“你们心太软。郑氏是蛇蝎之人,对他们可不能留情。”他说话的腔调像个妇人,可是语气里,总有种阴阴的冷意。

  凌欣知道孤独客对太子一族的憎恨,她注意到孤独客的箱子很大,看着能把个婴儿装里面了,转移话题问道:“这么大的医箱?”

  孤独客瞥了眼凌欣:“姑娘看来没有探过监吧?”

  想到孤独客的身世,他的祖父入过狱,凌欣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道:“没有,请您莫怪我的无知。”

  孤独客微微一叹:“但愿今夜之后,你还会这么问。”

  凌欣以为他想到了当初家人在监狱中的惨状,不敢再说这个话题,看向杜轩,让他说话。杜轩有些得意地说:“我今夜还去见了个人呢!诸狱丞,挺不错的个人,还算明白事,知道太子在诬陷。”

  孤独客嘿嘿轻笑起来:“这叫明白?知道是诬陷,他也没做什么……”他笑得轻松,可是人听起来却觉得憋气。

  杜轩受够了他的阴阳怪气,劝道:“孤独前辈呀!您这心里太纠结了,过去的事,咱们能不能不要再想了?”

  孤独客又笑:“你这孩子,我也不想总想,可是就有总让我想的事儿,你看,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呀?”他轻声缓语,意态消沉。

  杜轩扭头对凌欣说:“我才比他小几岁?他竟然叫我孩子!我没法儿和他说话了!你说说你想在天牢干的事儿吧。”

  凌欣说道:“额,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彻底疏通了天牢的关系,你们和贺侍郎打个招呼,让他安心等待勇王回来。让孤独大侠给贺相看看病……另外,检查一下环境,看是不是舒服,有哪里需要改善一下,让人清理打扫……”

  孤独客失声低笑起来,带着轻蔑。

  杜轩看他:“大侠不要这么冷嘲热讽!我这位黑妹妹说的也有理呀!”

  凌欣怕他们真吵起来,忙又说:“到时候,你们两个去见贺侍郎,我就在牢门外等着你们,别让他看见我。”

  这回孤独客好奇了,问道:“这又是为何?”

  凌欣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们过去……算是……也不算认识吧……嗯,他……那个……看不起我……”

  孤独客用手在下巴上摸索着:“你别说,我知道……”他手一动拔出一根胡子,说道:“梁姐儿是勇王的义姐,勇王曾给救他出山的凌大小姐做媒,嫁给他的好友贺侍郎,此事谁人不知,看来,梁姐儿就是与贺侍郎和离的凌大小姐了?”

  杜轩说:“喂喂!你这么直白可不好,我们姐儿可是个害羞的人……”

  凌欣说道:“去你的!”

  孤独客情绪变好,竟然笑了,问道:“姐儿怎么不与贺侍郎见面?这岂不是破镜重圆的好时机?”

  凌欣急忙说:“谁想破镜重圆?!我可不想!”

  孤独客只喔了一声,没说别的,但是明显不信。凌欣赶快又说:“我真不想呀!你们别瞎说啊!”

  孤独客一指凌欣手提的小罐:“这是什么?”

  凌欣马上说:“山楂膏露,是宫里娘娘给的!”

  孤独客又大声喔了一下,凌欣将小罐的绳子往杜轩手里放:“你拿着!”

  杜轩推:“别别!我一个男子汉,提溜这么个小罐太没气势!”

  孤独客呵呵一笑:“是呀,本来就不该你拿。”

  凌欣发窘了:“我真没那个意思!我就是为了勇王……”

  孤独客打断:“那你怎么不敢见他?”又拔出一根胡子。

  凌欣抬起下巴:“我是很有架子的人!”

  这次,杜轩和孤独客都笑,凌欣着急:“就是呀!我很骄傲的!别让他以为我有什么意思!……”

  两个人低声笑着相互轻拍胳膊。凌欣郁闷地看两个人,心说今夜自己怎么成了喜剧演员了?可是这个世间,她不能拿出怀里的信说自己有情郎了,那会被人看轻!

  想到蒋旭图的信,凌欣再次郁闷了:他怎么能说不救贺云鸿呢?他与自己通信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了解自己了。既然他预测太子会对贺云鸿下手,也猜到自己为了勇王也会去救贺云鸿,他阻拦自己干嘛?还说自己任性什么的!过去在信里,他可是一直同意自己的见解的!就是他一定要离开,他怎么不像以前那样帮助自己?将可以利用的人写下来,让自己去找……

  凌欣暗叹,知道自己真像过去反省的那样,进入亲密关系时,就开始格外挑剔起来!一件事,反反复复地想,总要去批评人!蒋旭图在信中对自己一直顺和着,这是头一次表达了不同见解,哎呦!你看看你!这个不高兴呀!期待落空后,就这么颠来颠去地唠叨不停!……行啦!人家不让你干是怕你惹上麻烦呀!这还不明白?他怎么知道你那么能折腾?咱们现在要想想那些信,他对你多好呀……

  孤独客忽然问道:“你为何要来天牢?”

  凌欣一惊:是呀!为何要来天牢?真是来看安排,还是来再次看看……

  她脸有些发热,希望天黑大家都不要发现,说道:“这事,挺重要的,咱们用了那么多人力和钱财,我想,亲自来看看……”

  孤独客长长地啊了一声,凌欣小声问:“我现在反悔还行吗?”

  杜轩又笑了,孤独客从下巴又拔出了根胡子,凌欣算是知道他下巴怎么光秃秃的。

  凌欣开始后悔自己来天牢了,这是不是有些不伦不类呀?这事杜轩来看看就该能搞定吧?自己颠颠儿地来干什么?!也许,自己就等在外面别进去了?……

  凌欣在胡思乱想间,车外有禁军的呼喝:“什么人?去哪里?”

  韩长庚在外面小声说:“大年下的,给天牢那边送个年夜饭,请军爷行行好!”有人哦了一声,车帘一掀,火把乱晃,凌欣带着斗篷低头,让斗篷盖了脸。

  车帘一放,有人在外面说:“放他们过去吧!天牢那边有人等着吃饭呢。”

  马车过了天牢外的禁军哨岗,一直到了天牢的大门外。车停下,三个人一下车,马上有一个中年人穿着低品官服笑着迎了过来,说道:“小人黄德,是奉诸狱丞之命前来。各位是‘无名’的人?”

  杜轩嘿嘿笑:“正是。”

  一个狱卒装束的老头也走过来:“是……”关山庄主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对大家介绍说:“这是李牢头。”

  李牢头使劲哈腰:“正是,正是。”

  韩长庚这才低声道:“我们要去见贺侍郎。”

  李牢头一愣,眨了眨眼,关山庄主那时为了避免麻烦,没有告诉他要关照的人是谁。李牢头咽了下口水,低声说:“哦,贺侍郎,在刑部,下午,就好像过了堂……”

  孤独客一皱眉,说道:“快!带我等进去。”

  黄德不知内情,忙笑着说:“好,小人这就领大人们进去。”

  凌欣一听孤独客急促的口吻也担心起来,这下怎么也得去看看了。

  这边杜轩对黄德说:“就烦带路。”

  黄德领头往天牢里面走,孤独客紧跟着,杜轩和凌欣随着走。韩长庚不放心凌欣,走在了他们身后。

  关山庄主对李牢头说:“我车里带了吃的喝的,我带着几个兄弟跟你进去走走,算是见见朋友吧。”

  李牢头忙说:“不敢哪。”

  陆陆续续的,有十几个人从暗中走了出来,有两三个守在了马车边,其他人搬了食盒酒坛子,簇拥着李牢头进了天牢,李牢头间或将狱卒拉到一边私语,或者领人来见关山庄主。关山庄主一次次给出小钱袋,如同一个散财童子。

  跟着黄德的几个人,进了大门,走过几个跨院,进入了大石垒砌的牢门。一路上,黄德气派很大,呵开狱卒:“躲开!别挡着!……你到那边去!”

  一见他的官服,狱卒们都小心翼翼地让开。进入了阴森的牢狱走廊,黄德问坐在门边桌子后的狱卒道:“贺侍郎被关在哪里?”那个狱卒翻开册子看了一下,答道:“是最里面的丁二十七。”

  黄德嗯了一声,继续往里面走,其他人都默默地跟着。

  凌欣头一次进入黑森森的牢狱。牢中狭长的通道两边是木栅栏,里面有隐约褴褛身影。空气污浊肮脏,耳边偶尔传来囚犯们的呻+吟和哀哭。凌欣不由得心乱跳,压抑得手心微汗。韩长庚加快了几步,走到了她身边。

  凌欣抬起头,借着廊壁的油灯光亮,她可以看出韩长庚脸部紧绷,她微侧脸,发现另一边的杜轩也呼吸细微,明显也很紧张。再看前面的孤独客,却见他仪态从容,挎着他那个大医箱,依然轻步无声身姿柔曼地走着。

  也许是发现了凌欣在看他,孤独客扭头低声说:“姐儿莫要惊慌,真出了事,我定能将你带出去。”

  凌欣感动,低声道:“谢谢。”

  孤独客悄声道:“姑娘好好提着那个罐子就行了,不然可是白来一趟呀……”

  凌欣沉默,在这阴暗的走道中,她真没有心思来回应孤独客的打趣,就低了头只看着眼下的路。

  孤独客似乎是叹了口气。

  贺霖鸿自从见了贺云鸿的血身,一直胸疼得坐立不安。他虽然没有告诉父亲具体的情形,可是父亲听了衙役的吆喝和他的哭叫后,到晚饭时,就不吃东西了。贺霖鸿哭着劝了半天,父亲才喝了些水。

  入夜了,贺霖鸿见父亲一直静躺着,看着没有睡可也不动弹,自己就坐在了栅栏门边,眼睛望着贺云鸿消失的方向,觉得这样就能减缓些心头的痛。寒夜漫长,他坐在地上,紧抱着膝盖,冷得打抖。平常人家都会有人送来衣服棉被,贺府刚刚被抄,还没有人来送东西,也不知日后会不会有。三弟醒来了吗?罗氏她们怎么样了,父亲是不是想绝食而死……

  贺霖鸿已经哭干了眼泪,头靠着栅栏,真觉得死了也许会轻松些……

  一阵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紧张地回望,害怕是来提审贺云鸿的。在走道的摇曳微光下,一个穿着官服的人领着几个人走来,后面的人都是黑衣短袄,只有中间的人从头到脚蒙着个黑色大斗篷。贺霖鸿不由自主地看着这个人。摇晃的灯光和暗影里,这个人微低着头,帽子直挡到了嘴部,长长的斗篷几乎垂落到地。

  他们从他的面前走过,贺霖鸿忽然觉得这些人中有一个人有些眼熟,不及细想,又瞥见穿斗篷那人步履间露出的鹿皮靴上似是有绣纹,他忙凝目细看,只见斗篷的边缘如水波轻荡,遮住了那人轻捷的步伐。但是贺霖鸿还是看出黑色斗篷的布料竟是昂贵的剪绒叠绣缎,下摆处用与斗篷同色的黑丝线绣了成片的大朵牡丹,花瓣微凸,微弱的光中,斗篷一闪而过,似是黑色繁花在瞬间绽放……

  贺霖鸿忽觉喉头哽咽。

  片刻后,这些人的身影就没入了长道尽头。

  贺霖鸿想起了那个眼熟的人了——那是和凌大小姐在一起的云山寨的人!曾经站在诚心玉店前,她叫他干爹!贺霖鸿的心跳得到了嗓子眼,他的眼泪再次涌上了眼眶,他知道走在中间的那个人是谁了,那是个女子……

  贺霖鸿爬到躺在地上的父亲身边,在他耳边低声哭着说:“父亲,父亲,凌大小姐来了,去看三弟了……您,您吃点东西吧……”

  贺相的喉咙里咳咳地响,微微点了点头。

  黄德带着孤独客等人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的一个牢门前,看了看门牌说道:“是这里了。”

  凌欣忙退后了一步,闪身在了牢门外墙壁的暗影里,孤独客几步上去,往牢房里一看,说道:“快开门!”黄德往里面一看,也吓了一跳:“怎么……怎么……”他喊:“来人!”

  一个狱卒从不远处跑了过来:“黄大人?您怎么来啦?”

  黄德说:“快开门!”

  狱卒一边拿钥匙一边说:“哦,这是贺三郎,抓着就被萧尚书用刑了,听说太子还过来观刑了……”

  黄德结巴着:“开……开……门……”

  狱卒开了门,孤独客一边往低矮的门里走一边说:“多拿几个火把,抬几桶清水来!”

  狱卒刚要说什么,黄德拉他,说道:“是,是!”扯着他就走。

  韩长庚和杜轩都低头进了牢房,韩长庚失声道:“贺侍郎!”

  凌欣尚在犹豫中,听见杜轩说道:“你进来吧,他看不见你。”

  凌欣心头一颤,忙走过来,低头钻进了牢门,借着外面的火光,一看见浑身血肉模糊的贺云鸿扭曲地躺在地上,凌欣全身如火燎般烧过,五脏六腑疼得痉挛,她腿一软,噗地跪坐当地,失声道:“怎么是这样?!”她方才听到“用刑”两字,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充其量就是几道鞭痕,顶多鼻青脸肿,电视上不都是那样的吗?

  孤独客放下医箱,打开,蹲在贺云鸿身边查看,对韩长庚和杜轩说:“等他们来了,让他们把镣铐弄下来。”他看向痴呆的凌欣,说道:“我们没带单子,姑娘把斗篷解下来吧。”

  凌欣放下还紧攥在手里的小罐,手颤抖着解斗篷,一边喃喃地说:“天哪!完了!我们来晚了……来晚了……”她手抖得厉害,拉开绳结,哆嗦着将斗篷脱下递向杜轩,杜轩拿起来,到墙根下铺开,孤独客对杜轩和韩长庚示意:“来,帮我把他放平。”三个人动手将贺云鸿抬到了斗篷上。

  凌欣要哭了,带着慌乱说:“勇王肯定是要怪我了!我动手晚了!让他的好友重伤了!”强烈的负疚感狠狠地一拳打入了她的胸膛,她心跳错乱,几乎无法喘息。她口舌发干,手心一阵阵地出冷汗。

  她过去取得过太多成功,一向以为自己想做的事,肯定都能做成,还没有过如此巨大的失误,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

  她失手了!

  从余公公的讲述里,她能猜测出太子对贺云鸿的仇恨,她怎么能忽视了这件事的紧迫性?!

  是因为他是贺云鸿吗?!

  贺云鸿对她而言,不是一个普通人。名义上,这个人是她的前夫,他们曾拜堂成亲,无论婚礼多么草率。她曾幻想过与这个人一同建立家庭,憧憬过白头偕老。即使后面发生的事情打破了她短暂的梦,可无法改变她曾为他的风姿倾倒的事实。她因他对自己态度而失望,正是因为她曾希望过……贺云鸿,在她的心中有一个特殊的地位,能让她瞬间怅然若失,也让她避免去触及……

  是的,她不愿再去想有关这个人的事!所以她才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面对别人的调侃,她坚持装傻充愣——因为她心中有了一个人,一个她交托了自己思想和情感的人。虽然没有见过面,可是她知道对方也对她怀着同样的温情,他们纸笔相和,谈天说地,不谋而合,那是她选择的伴侣,不再基于初恋那美丽但不切实际的的幻影,而是找到了精神上的共鸣。

  如果是蒋旭图入狱,她就会心急火燎地去救吧?!

  这个念头一起,凌欣的脸通红!

  如果她知道蒋旭图入狱了,即使有人监视着勇王府,她也会翻墙出府。亲自去天牢打探消息,一刻也不会等待!她会以普通犯人家属的身份,尽早见到蒋旭图,告诉他别担心,我来了!如果得知他在被过堂,她身边有江湖中人,她必然会设法进入刑堂,威胁住行刑官。只要不把犯人劫出,表面上就不会惊动谁。即使知道太子来了,在别处制造一个小骚乱,也会把太子吓回去……

  可是因为是贺云鸿,她就没了那份紧迫!她想统筹大局,按部就班,稳妥为上,搞定天牢,安插人入刑部,以为一两天不该有什么问题……

  凌欣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内外有别!她自诩能行义举,可其实没有尽到全力!

  此时她多愿贺云鸿根本没有受伤,依然是那个站在高处,傲然在旭日中微笑的俊美公子,她在牢外悄然一瞥就离去,心中定然不会有所波动,对这个人不会有一丝挂念。可是现在,看到贺云鸿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她马上自责自己的漫不经心与自傲自负!这种歉疚生生地将她的心撕下了一个角,留在了这个人身上,她浑身战栗,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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