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_帝昊的平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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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

  在等待食物烤熟的漫长过程里,虞苏添炭,姒昊旋转竹竿,让鸡肉烤得更均匀。大黑在火堆四周兜兜转转,它馋得很,鸡肉散发的香味,让它按耐不住。它将鼻子朝烤鸡凑,被姒昊拍走狗头,它呜呜叫着离开,到虞苏身边卧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黑不仅不吠虞苏,对虞苏也能表现出几分亲近。

  竹筒散发出米饭和竹子的清香,竹竿上的原鸡,更是烤得金黄冒油,香气四溢,不说是狗,连虞苏也很期待,见问姒昊:“还要加炭吗?”

  “不用,可以吃了。”姒昊把烤鸡从架子上取下来,搁放在木盘上。

  姒昊用青铜刀切开鸡肉,只见原鸡的肚子里塞着野姜和野葱,都烤得熟透出汁,这两样佐料能去腥味。在木盘中,姒昊将鸡肉分成三份,一份给虞苏,一份给大黑,还有一份给自己。

  姒昊对虞苏说道:“碗递来。”

  虞苏把木碗递给姒昊,姒昊用竹夹子,夹取鸡肉,放在碗中,再将碗递给虞苏,这是给虞苏的份额,虞苏接过,跟姒昊道谢。

  这一碗鸡肉,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姒昊给的都是肉多的部位,还有一根鸡腿呢。

  “吃吧。”姒昊示意。

  虞苏拿起鸡腿,小口咬上,一嘴油香,他发现姒昊在看他吃,他低头微笑,有点腼腆。

  姒昊自己倒是不着急食用,他看虞苏低头吃鸡腿,又看大黑把属于它那份的鸡肉狼吞虎咽。

  鸡肉烤得外酥里嫩,特别香,虞苏觉得好吃到吮指。不过,虞苏也不是光顾碗中食物,他留意姒昊还在照顾竹筒。他想明日自己就要离开了,会不会是因此,吉蒿才特意去打猎,准备这餐丰盛的食物?

  细细品尝完鸡腿,虞苏发现大黑正靠近木盘,虞苏护住木盘,不让大黑偷吃,他对姒昊说:“蒿,你先吃,大黑正盯着。”

  大黑自己那份吃完,就打起别人的主意。做为一条狗,大黑伙食很好,今晚它不只是有烤鸡吃,还有竹筒饭呢。

  “嗯。”姒昊应声,他不慌不忙,用两根树枝,把竹筒从炭火上扒下来。竹筒烫得不能挨手,先就放一旁放凉。姒昊走到虞苏身边坐下,端起木盘,享用他的烤鸡肉。

  虞苏看炭火还不少,他将陶鬶放上去,煮水,一会可以饮用。炭火比柴草好用,温度高,热东西快。虞苏家都用柴草,姒昊则多用木炭,虞苏猜测姒昊会烧制木炭。木炭的烧制不难,在陶坊干活的虞苏,也会烧炭。

  两人吃完鸡肉,各自拿根竹筒饭食用。吃食前,得把竹筒竖起,用石斧斫裂,掰开竹壳,里边便是香喷喷的米饭。在落羽丘这么些天,虞苏第一次闻到米饭香。

  用竹箸夹着起香软的米饭入嘴,虞苏心中暖和和,他抬眼看姒昊,见他低头用餐不语。火光映亮他年轻的脸庞,他眉宇英气,低垂的眼睛予人凝重之感,他唇轮廓和下巴带着一份毅然,全然不似一位青涩的十六岁少年。有刹那,虞苏感到一份离愁,发觉自己有些不舍得他。

  “嗷嗷……”大黑发出叫声,用脚扒动竹片里的热米饭。

  它分得一些竹筒饭,奈何米饭太烫,它又着急入口,这才发出沮丧的叫声。

  “下次还有,不急。”虞苏笑着拍拍大黑狗头,他被大黑的馋样逗乐。

  大黑往虞苏身边蹭毛,摇着尾巴显然很亲近虞苏,谁能想到几天前,它还撵扑虞苏呢。

  姒昊看着火堆旁,这一人一犬,他的目光在虞苏的身上停留滞许久,他想,明日的夜晚,这人就不在身边,将归家去。落羽丘上,不会再有他身影。

  虞苏留意到姒昊的目光,他抬眼看姒昊,似在询问,姒昊收回视线,背光的他,看起来神色凝重。

  夜晚,虞苏和姒昊两人都睡在屋外,两张席子铺得近。虞苏卧着破草席,姒昊身下是一张崭新的苇席,还带着青草的气息。虞苏仰头躺着,落目满天的星光,对于鲜少在户外睡的虞苏而言,星空很神秘,很美丽。虞苏记得小时候,姐姐跟他说过,天上的每颗星星,都对应着地上的每一个人。虞苏想,在我眼中最亮的那颗,应该就是属于我的星星吧。

  虞苏用手指着星星,他发现有些星星之间,似乎可以牵连起来,他觉得很有趣,他想会不会星星间的牵绊,也在人之间呢。虞苏问姒昊:“蒿,你相信每个人都有一颗星星吗?”

  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得到回复,虞苏转头朝姒昊看去,见姒昊头枕手臂,仰望星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不信。”姒昊将目光从星幕里收回,话语平淡。

  虞苏有点小失落,他觉得姒昊和他一样看着星空,应该会和他有一样的感觉,不过人们总说,抬头看星星的人,总忘记将脚踩在泥田里。这是句嘲讽的话语,讽刺那些喜欢望天,却又不实际的人。

  姒昊说出他的看法:“每日都有人死去,星星却很少看到坠落。”

  这样的思考,一点也不浪漫,但真实。在姒昊认知里,星月太阳都和时间有关系,甚至不同的时节,天上的星辰也不同。

  本来是冷清的一句话,在虞苏听来却有些感伤,虞苏想起姒昊死去的父母,虞苏轻轻问:“蒿,你几岁没了父母?”

  “我没见过父母的样子。”姒昊本不该和外人提起他的父母,但是对于虞苏的询问,他无法置之不理。

  “那是因为他们去世时,你还很小吗?”虞苏的声音难言忧伤。

  虞苏见过一位孤儿,因为父母相继亡故,他很小就在别人家当奴仆。大冬天也没有鞋穿,还要到冻水里捞鱼,非常凄惨。虞苏没听到姒昊的回复,他侧身看姒昊,见姒昊的脸庞为黑暗遮掩,看不出他的任何情感。

  似乎不该去问,也许冒犯他了,虞苏心里想。

  “是如此。”姒昊回得平静,他的手放在胸口,摸着胸前佩戴的玉石。他位于昏暗中,离火堆远,他这个小的动作,虞苏看不清楚。

  “那谁把你养大?”虞苏想他身世果然很可怜,难怪他不爱说自己的事。

  “舅父。”姒昊提起自己的身世,并不觉得自己可怜,或者值得同情,他在十六岁之前的生活,过得很优渥,他舅父是任君。

  “你舅父现在不管你了吗?”虞苏猜测姒昊的舅父肯定不是一位牧人,因为姒昊不像贫苦出身。也许姒昊的舅父有点身份,而且家里还挺有富有呢?

  姒昊回道:“我已成年,不能再依靠舅父。”

  就是当初离开任邑,也是姒昊自己的决定。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在舅父的庇护下,哪怕贵为任君,舅父也已经庇护不了他。

  “蒿,虞地有一个地方叫南洹,在任水畔,就是外来的人也可以住那里,你要不要到南洹住?”虞苏突然想起这么个地方,那里适合外来者居住。

  南洹就在角山之南,渡过任水便到。它是一处水滨,不像角山山麓这么孤独,那里有一个热闹的小聚落。

  姒昊有点意外,虞苏这是在邀他去虞地居住,南洹离虞城近,姒昊知道它们的地理位置,也听虞苏说过他来自虞城。

  “那是处怎样的地方?”姒昊有意问道。

  “可以安家的地方,可以捕鱼,也可以种田,放牧也可以,那里住着不少任人呢。”虞苏去过一次南洹,跟着风川的船去,见识过那边热闹的情景。

  “嗯。”姒昊应道。

  他其实知道南洹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任地有些半渔半耕的人,渡过任水,定居在那里,属于任虞混居之所。

  虞苏热切说:“比这里好上许多,我也经常能去看你,离虞城很近。”

  说这些话时,虞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些天,他得到对方许多照顾,由此他应该回报,但是这话,听姒昊耳朵里,就有点变味了,姒昊选择沉默。

  自离开任邑,姒昊一直不愿和他人有牵扯,他照顾虞苏,是当时的情况下,无奈之选。虽然这“无奈”,此时看来,实在缺乏说服力,他明明挺乐意。

  “蒿?”虞苏还在等姒昊回复,他为何又不言语呢?

  姒昊想,若是有天,他告诉虞苏他真实的名字,虞苏是否会生气他的欺骗?虞苏对人怀着善意和坦诚,自己这两样,却是需要割舍的东西,无它,为了保住性命。对虞苏不理睬,他会失落,总该跟他说点什么,姒昊回:“我以后,也许会去虞地。”

  这是姒昊的实话,他选择角山,就是因为这里离虞地近——一水隔;离缗地也近——一山阻隔,一旦他行踪被发现,他可以逃到其他邦国里,继续隐姓埋名的生活。

  “嗯,你给人放羊,不能说离开就离开。”虞苏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没考虑姒昊离开角山,也许有什么不便。

  有许多话,虞苏是想问姒昊的,但是他能觉察,姒昊有些事,并不想告诉他。可能是因为两人还不太熟,可能是因为姒昊另有什么考虑。

  想着明天可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落羽丘,虞苏有点惆怅。少年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虞苏不想再和姒昊交谈,也不想看星星了。他转身趴在席子上,背对姒昊,看向火堆跳动的火焰,听着风声,逐渐睡去。

  虞苏沉睡后,姒昊从屋内拿来一件薄薄的葛被,帮虞苏盖上。夜晚露宿,气温下降,风大,对不常睡在外头的人而言,可能会着凉。

  姒昊坐在自己席上,端详虞苏,见他蜷起四肢的睡态,像孩子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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