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番外11 新婚_断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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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番外11 新婚

  两个人回到了房间,凌欣忙着脱去绣得满身凤凰的喜衣,贺云鸿自然干站着,悠闲地等着被伺候。凌欣将衣服放在一边,过来帮着贺云鸿解扣子带子,心说这孩子得多笨哪!衣服都不会脱!难怪心理那么多扭曲,这是有劲没处使吧?

  两个人只穿着家常内衣坐在桌边,凌欣才让姑娘们进来,有的人收拾衣服,冬木和春花端上来了早餐,是浓稠的白粥和小包子,冬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姐姐,姐夫请用。”

  春花解释着:“这是府里的早饭,我们都吃了。这些一直在炭火上的瓦甑里煨着。”凌欣谢了,几个人笑着出去了。

  这次贺云鸿倒是没让人喂,自己慢慢地喝了粥,还吃了三个包子,凌欣暗笑——看来昨天晚上是累着了……

  吃了饭,凌欣等秋树她们过来收拾了碗筷,刚要问贺云鸿是不是带着自己在院子里走走,就见贺云鸿神情现出一种沉思状,凌欣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去床上躺会儿?”

  贺云鸿点了下头,一点都没推辞,站起来,抬起一只胳膊,凌欣差点破功,险些笑出来——这人简直活回去了,路都不会走了,从外屋到内间,才几步?但现在是新婚!凌欣可不敢违拗,忍着笑挽了贺云鸿的胳膊与他走入了内室。

  床铺已经整理了,贺云鸿让凌欣帮着脱了便服,坐下来蹭掉了鞋就躺下了,马上闭了眼睛,凌欣弯身去拉过来了被子,给他盖上,贺云鸿稍微动了下,凌欣将被子在他肩膀处掖好,贺云鸿眼睫毛颤了颤,可是没有睁开。凌欣小声说:“我就在外面。”

  贺云鸿一声不响,眉眼舒展,片刻后就睡着了。

  凌欣算是服了他的睡功了!可是想到昨夜人家应酬到了深夜,又折腾了半宿,补觉也是应该的。只是他白天这么睡,晚上怎么办……

  凌欣轻轻走了出去。她吃了东西,不想坐着,就到外面的院子里与几个小姑娘说笑了会儿,觉得有些百无聊赖。她过去在皇宫总有事情干,这里结婚才一天,没有贺云鸿陪着她,她有点不好意思在贺府里转悠。可是她能干什么呢?

  别人家的媳妇不久就要到婆婆那里站着,帮着府中理事了,贺云鸿替自己免了这差事,可是她总不能游手好闲地过日子吧?她已经习惯了当个职业女性,这么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可不行……

  说话间,就到了午饭的点儿,贺府中,午饭是各院落去领了饭菜,自己吃。趁着夏草她们去领饭,凌欣回屋去看贺云鸿,贺云鸿还是同一个姿势在睡着。凌欣不想一个人在正堂吃饭,就跑到了李嫲嫲和姑娘们住的西厢房与大家一起吃了午饭。

  李嫲嫲有些担忧——当初梁夫人就是与大家没大没小,结果被人看不起……

  小姑娘们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大家品尝了贺府送来的午饭:两个荤菜,白煮的肉片,煮出来的丸子,还有三个素菜,都说称不上美味。凌欣知道这是自然的,此时铁锅还没有流行,只有瓦锅,平常人家没有炒菜,最常见的就是蒸煮,香料的运用也还没有普及,面条都还没有流行……

  午饭后,凌欣让人叫雨石去书房。她进了贺云鸿的书房,见书架、椅子、书案等都是普通的木头,漆面闪亮,看来是新作的。

  京城被围,人们埋了金银,可是家俱却无法挪动,后来在战斗里,大件的家私还都被拉去作障碍物了,全被毁损,所以现在京城中各家都没什么家俱,木匠特别忙。凌欣觉得可以做一批简易家俱,像宜家那种,让人们自己回去装……

  想到此,她马上坐下来,顺手拿张桌上的纸,自己砚了墨,来回勾画。

  不多时,雨石就跑来了,对凌欣行了礼,见凌欣在动墨,马上过来研磨。

  凌欣深觉方便,一边画一边问:“你家公子这几天睡好觉了吗?”

  雨石摇头:“公子一直就睡不好觉,婚礼前更没怎么睡,夜里也就睡一两个时辰。”

  凌欣放心了——贺云鸿这么能睡看来不是病,人家就是缺觉!她又问:“你们公子平时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茶?”

  雨石说道:“公子过去很挑剔,一定要吃新米,早上才摘的菜,活宰的鱼,雪水泡的绿茶……”

  凌欣问:“现在呢?”

  雨石说:“现在?公子什么都不挑了,只是吃的不多。多的是那次孤独郎中带来的食盒,还有宫里送过来的一次,公子全吃了……”他对凌欣讨好地笑。

  凌欣一抿嘴,雨石接着说:“现在公子喜欢喝黑茶,战后,没什么好茶,黑茶里都是杆子,公子也喝,让我们冲的淡些,公子越来越瘦了……”

  凌欣突然没心思画图了,放下了毛笔,问雨石道:“院子里有小厨房吗?”

  雨石说:“过去的战时都砸了,公子翻建了这院子,在西南角留了个厢房,做了个三眼灶,还有架子什么的,只是一直没用。”

  看来是早就等着我来给他做饭了,凌欣说:“让他们送柴火过来吧,还有米面油盐鸡蛋,锅碗瓢盆之类的。”

  雨石高兴地应了一声,太好了!三夫人要做饭了!我们怎么也会尝着些吧?这位夫人特别大方……笑着行礼走了。

  凌欣出书房找了秋树,说道:“我们带了铁锅过来了吧?”

  秋树点头说:“带了,大铁锅,铁饼铛,铁烤箱,他们这次从寨子里带来的好多酱料什么的,韩娘子也让我们装了许多,姐姐要用?”

  凌欣指着西南角说:“那是小厨房,咱们赶快布置上,有些东西,自己动手好。”

  秋树点头说:“就是呀!我们还是吃得惯冬木的手艺,姐姐要是做菜就更好了。”

  几个人找出了厨具,不多时,雨石就带着六七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提着东西来了,一会儿工夫,小厨房里摆得满满的。

  凌欣看看天色,说道:“这些小哥儿帮着弄来了东西,别让人家白跑一趟,大家一起吃个下午茶吧!”

  夏草说:“好呀!我去准备茶水!”

  冬木洗了手说:“姐姐要做什么?”

  凌欣说:“天晚了,也别讲究什么了,就来煎饼果子好了。”

  冬木去打开面袋,舀了面粉出来,放在陶盆里调面浆。

  雨石指使人:“去生火去生火!”虽然吃了午饭,但是大家都还在长身体,随时想吃!何况他上次在诚心玉店吃过,很简单的东西,可就觉得好吃。

  锅热了,抹了油,凌欣接过陶盆,用大勺舀了面浆,亲自倒在了铁饼铛上,看着面皮起泡,用铲子翻了,打了个鸡蛋,觉得不够,又打了一个,敲碎涂抹。冬木早就知道该怎么做,见机将豆瓣酱递了过来,凌欣刷了酱,用铲子卷了煎饼,放在了一个碟子里,拿起碟子对大家说:“今天没有排叉,凑合吃吧。”

  雨石忙说:“没事,有吃的就行。”

  凌欣问:“有勺子吗?”

  秋树找出个勺子,炉边冬木开始做下个一煎饼,一群人围着看。

  凌欣端着冒着热气的碟子匆匆走入正房,厅里没人,凌欣跑到卧室门口,撩帘往里看,贺云鸿胳膊枕在头下,已经醒了。

  凌欣忙坐到床边:“哎呀!你醒了!醒好久了吗?我们在小厨房做东西吃呢。下午茶!我刚做的,你看你运气多好!来,吃吧。”

  贺云鸿没动,脸上也没表情,凌欣觉得他生气了,在撒娇……

  凌欣忙将碟子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向贺云鸿伸手,果然,贺云鸿一副屈尊纡贵的样子伸了手,凌欣笑着把他拉了起来,拿起床边的衣服给他披上肩头,说道:“小心着凉!”又拿过碟子给他,可是又觉得不妥——在床上吃东西好吗?

  不等她改主意,外屋里夏草小声地说:“姐,茶来了啊,放桌子上了。”

  贺云鸿已经接了凌欣手里的盘子,凌欣说:“我给你去端茶。”

  她到了外屋,桌子上摆着个茶盘,一个小茶壶两个杯子,院子里传来少年少女们的说笑声,夏草的大嗓门:“谁要茶?谁要茶?”

  李嫲嫲的声音:“你们可不能这么吵啊……”

  夏草说:“没事!姐不在乎……”

  凌欣翻眼睛——她的确不在乎,可屋里那个怎么办?她忙端了茶盘进了内室。

  贺云鸿正缓慢地用勺子吃煎饼果子,凌欣把茶盘放在床头柜上,给他倒了杯茶,坐在他身边,手端着茶杯,笑着问:“你喜欢吗?”

  贺云鸿眼睛都没有抬,继续吃——他一觉睡过了午饭,现在正觉得肚饿,没工夫答言!

  凌欣看着贺云鸿一口口将一大卷煎饼果子吃了个精光,也就不问他喜欢什么的了,见贺云鸿放下勺子,将茶递给他,贺云鸿慢慢地喝了茶,缓缓地出了口气。

  隔着一个外间,他们还是可以听见院子里的声音:“好吃!再做一个!”“这次给我!”“给我!我等半天了……”“别吵别吵!公子喜欢安静!”……

  凌欣笑着接过贺云鸿手里的茶杯,又从茶盘里拿了茶壶续了茶,再递给他,贺云鸿拿在手里,微低头看着茶杯,半天没说话。

  两个人安静地坐着,凌欣看着贺云鸿清瘦的脸,如墨漆黑的眉,眼帘下沉静的目光,想起韩娘子说要对贺云鸿好,因为他受了苦,心中一阵伤感:她在他受伤时,一直没有照顾过他……她挪了一下,坐得离贺云鸿近了些,小声说:“亲,你别难过……我日后多给你做吃的,你想吃什么也告诉我……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我会听你的……”

  贺云鸿为人严肃,鲜少嬉笑。他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听着院落里的笑语声,深觉新天地新气象,舒展地枕了胳膊,想着白天睡够了,晚上……

  凌欣进来了,把他拉起来,给他披衣,马上端来了吃的!照顾不要这么周到!……

  他吃了热乎乎的煎饼果子,里面有他从来没有尝过的酱料,再一杯热茶,凌欣坐在他身边,气息相闻,等两三个时辰就又是晚上了……贺云鸿心想,人生的幸福不过如此了……

  凌欣居然来安慰他了!亲,情到至极,近到肌肤……她这么叫他……贺云鸿嘴角微翘,也不抬头,只点了下头——让她觉得自己受了许多委屈,她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没什么不好……

  凌欣帮着这个日常生活低能儿穿了便服,两个人亲抱了一会儿,刚出内屋,院子里就有人来说,请三公子和三夫人去吃晚餐。

  第一次家宴哪!可不得了!凌欣忙让几个小姑娘和李嫲嫲都进来,帮着自己又穿了绣得花哨的喜服,头上插了红花,然后凌欣自然去帮着贺云鸿穿衣服,亲手给贺云鸿梳头——这事可不能交给任何人!

  都捯饬完毕,两个人披上厚重的斗篷,凌欣忙拉着贺云鸿走——别又到晚了让大家都等着。李嫲嫲和秋树跟着,这是来此府中第一次与全家吃饭,必须紧张!

  贺云鸿与凌欣手拉着手出了自己的院子,院子外也飘着炊烟的气息,就是木头炭灰的味道,加上周围显得凌乱的树木和破旧的房屋,有种乡村的感觉。

  冬日的太阳落山了,满地阴森森的,可是凌欣心情很好,她发现她还是有许多事情可以做的!做饭什么的就不用说了,还可以做家俱、做炊具铁锅铁铛等等,跟着家俱一起卖,旁边设个卖煎饼的摊子,干脆叫“宜家”算了,这里肯定没有人来追究她的侵权……不行,贺云鸿官做大了,人们会说她借了光吧?还只在府里折腾吧……

  贺云鸿忽然说:“你今日还是新妇,无需站在桌边。日后,我若不在,你就不用去伺候。”

  凌欣拉回自己的思绪,忙点了下头,握握贺云鸿的手说:“都听你的!”看看!我说到做到吧?

  贺云鸿瞥了她一眼——方才她眉飞色舞,一点都不专心!你在跟你的夫君走路好不好?他问道:“你方才在想什么呢?”

  凌欣马上特别诚实地回答:“哦,就是在府里做家俱什么的。”

  贺云鸿一扯嘴角,表示根本不信!凌欣没看见,头靠向贺云鸿的肩膀,小声说:“你的官大,我就不能在外面闹了,在府里什么都可以干吧?”

  贺云鸿淡淡地说:“府里,娘子怎么闹不行?还用得着问我?”

  才相处一天,凌欣已经开始能从贺云鸿平静的话语里听出他的调侃耍赖关切之类的情绪了,她笑着使劲握了握贺云鸿的手,好像过去自己装傻拉着梁成的感觉,小声说:“怎么得都要告诉你一声呀!”告诉完了就可以了……

  贺云鸿说:“嗯,重要的事情,最好在夜里说……”

  这人新尝了鲜儿,这么放不下!满脑子就是这个!凌欣嘻嘻笑,然后又叹了口气,贺云鸿问道:“娘子不想等到夜里了?”

  凌欣又笑,使劲握贺云鸿的手,说道:“我还是想去外面闹,你看,京城死了那么将士平民,多是男的,许多家庭没有了支柱,众多女子卖身为奴,我想为女子开厂子,纺织,制衣……都可以,让他们有收入……”

  贺云鸿蹙眉:“那些都是工商之事,若是已婚妇人也就罢了,未婚的女子定是不能。”

  凌欣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未婚的,我们可以开女校,教她们些养家之计,比如怎么种花种菜,或者做豆腐腌菜,日后可以卖钱……”

  贺云鸿叹气:“娘子满心里都是金钱,该不是担心你的夫君养不起你吧……”

  凌欣摇他的手,笑着说:“说什么呢!工商之业是兴国兴家的事。”

  贺云鸿摇头:“娘子可不能在外面这么说,农耕向来是国之根本……”

  凌欣说:“可这是真的!我给你打个比方,一个村儿里,翠花可以纺十匹布,但每年她就纺两匹,多了也得送给亲戚,大家都是熟人,怎么也不可能要钱不是?翠花没事的时候,就东家长西家短地聊天。可是隔壁王二麻子是个在外面走街串巷的,他有一天回来说,翠花大妹子呀!你能不能为哥纺几匹布,哥在外面去卖了,给你本钱外加两分利?你说翠花会不会多纺布?”

  贺云鸿不说话,凌欣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你说,是谁调动了翠花的积极性?是谁让两匹布变成了十匹?没有王二麻子,翠花的潜力就无法发挥出来,这八匹布就不会存在……”

  贺云鸿蹙眉:“这些名字怎么都这么难听?”

  凌欣笑着摇他的手:“说真格的!自古而来最成功的改革就是管仲那个,你肯定知道的,就是兴商富民,尊重百姓,在让大家过好日子的基础上,强兵御敌,所以管仲善终,那个齐什么王日子过得舒坦,听说管仲去了,急得跳车。可是商鞅变法,就是像对犯人一样对待百姓,虽然国家强大了,可商鞅死得多惨……”

  正好走到了院门前,贺云鸿开口道:“娘子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可以对大长公主和皇后娘娘说说,让她们出面……”

  凌欣用手拍贺云鸿的胳膊:“对呀!你反应真快!我干嘛当出头鸟啊!我去说服她们!你等着,我定能让她们听我的。我都想好具体的结构了,比如制衣厂,就做平常的衣服,现在京城谁都没钱,要做低端……便宜货!大家排成流水线,一人只管一件事,只管缝个兜子,只管缝个边儿,一片衣料从头传起,到了末尾,就是一件衣服出来了,这样,每个人稍微懂点针线就能干了,哪怕先开始做袜子呢……对,可以先开个袜子厂!……”

  贺云鸿叹气:“若是皇后娘娘同意了,该是可以做军服……”

  凌欣又拍贺云鸿的胳膊:“就是,官商勾结!他们两口子肯定比咱们厉害!对!我明天就去告诉娘娘!喔,那些年纪大的有孩子,还可以办托儿所!就在纺织厂旁边!有人去教育儿童,我去,当小学校长,哈!这活儿我熟悉……”她得意忘形——我有工作了……

  贺云鸿从眼角看凌欣,冷冷地问:“娘子忘了什么了吧?”

  凌欣一愣,问道:“我忘了什么?”

  贺云鸿眼睛看向上方:“娘子忘了一个人……”

  凌欣恍然:“没忘!一点都没忘!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她马上用梁成式眨眼法看向贺云鸿——可惜梁成现在长大了,再也不会这么眨眼了!

  贺云鸿垂眼看着凌欣说:“娘子干什么我不管,可我上朝时,娘子要送我,我下朝时,娘子得在府中等我,还要经常去宫门外接我,与我一同回来……”

  凌欣忙点头:“好,你在的时候,我哪儿也不去!只守着你!还不行吗?”她此时不知道她这么顺口一说的许诺日后会给她惹来多少麻烦!

  贺云鸿嗯了一下。

  凌欣笑着问:“你喜欢你吃的煎饼果子吗?”

  贺云鸿点头,凌欣说:“我跟你说,我原来的家乡……住过的地方,大街小巷全是那玩意儿,我们可以让老弱之人设小摊点,做那个东西,可以做出饼铛,先赊给他们,甚至可以赊粮食和鸡蛋,日后让他们还钱就是了,关键不是赚什么钱,是解决就业问题……额,闲散人口,不能让没有了儿子的人饿死吧……”

  贺云鸿说道:“这事,不能你去教。”

  凌欣忙保证:“不会不会,你让人安排,我让冬木去教。特别容易,一学就会。主要是那个酱料,对,还可以开个酱料厂……”

  罗氏从院门中走出来,笑着说:“三弟,三弟妹,怎么到了门口不进来?”

  凌欣笑着说:“就来就来!”就要放开手,贺云鸿没放,使劲一握,扯着凌欣的手,对罗氏点了下头,一起进了院子,走向厅门。

  罗氏站到了一边,他们走进了门,贺云鸿才放开了手,有丫鬟婆子们上来接了两个人的外衣。

  贺云鸿行礼道:“父亲,母亲,二哥……”

  凌欣在他身旁稍后,也忙跟着行礼,她方才谈得兴致正高,此时满脸真诚的笑容,“……大嫂,二嫂……”

  坐在正席的贺九龄咳咳了两声,脸上带笑,姚氏说道:“又让大家这么等着,是不是心里就得意了呀?真没家教……”

  不等凌欣道歉,贺云鸿说道:“是孩儿不好,母亲见谅。”

  贺霖鸿示意父亲身边的位置:“来,三弟,快坐吧。”

  凌欣见桌子上贺老爷旁边空了两个位子,另外就是长房的两个男孩子,贺霖鸿坐在姚氏旁边,赵氏和罗氏没位子,有些迟疑。

  贺云鸿伸手一拉她的衣袖,将她带着在桌边坐下,凌欣有些抱歉地对赵氏和罗氏笑着致意。坐下后扫了一眼,姚氏背后站着那个冯嫲嫲,贺九龄身后站了方嫲嫲,屋里有四五个婆子,都低着头,态度恭敬。

  姚氏看向站在旁边的赵氏说道:“上吧,先给这位三夫人上,她是皇帝义姐,尊贵着呢!”

  凌欣脑子里还是方才的各种凌云壮志,听姚氏这么说,笑着说:“吃个饭讲什么尊贵,上来大家一起吃就是了。”

  姚氏脸暗,冷笑着说:“真有规矩,和长辈顶嘴!”

  凌欣发觉她在找茬了,一笑不说话了。

  贺九龄咳了声,冯嫲嫲说:“老夫人,茶不言饭不语。”

  姚氏哼了一声,屋里安静了。

  每人擦手之后,罗氏带着人端上菜饭,然后和赵氏一起将丫鬟盛出的小碗米饭,放在每个人面前。

  凌欣眼睛瞄着左右,等着贺云鸿拿起了筷子,才也捏了筷子。贺云鸿吃得很慢,米饭恨不能一粒粒地往嘴里放,凌欣自然不敢吃快了。幸亏吃了下午茶,现在不那么饿,不然这种吃饭的气氛真折磨人,非弄出胃病不可。

  席上的菜看着青青白白的,没多大的吸引力,凌欣被罗氏布了几口菜,就忙摇头无声道谢,勉强吃了。

  那边,方嫲嫲坐在贺老爷身边,给他喂食,非常仔细,时常用巾子给贺老爷擦一下嘴角,而姚氏自己吃饭。凌欣感到很不对劲儿——她可受不了看别人给贺云鸿喂饭!

  凌欣瞥见贺云鸿慢慢放下了筷子,就急忙将最后一口饭扒拉入口中,也放了筷子。觉得明明不饿了,可实际没有饱。

  罗氏让人上了热毛巾,凌欣用了,然后丫鬟们上了茶。

  一桌子人默默地喝茶,凌欣大感幻灭:这第一顿合家晚宴,吃得这么冷淡沉闷,远没有在山寨里大家聚餐热闹快活。她知道这其中多少有她的原因,只能低头敛眉,一声不吭。

  终于,贺老爷摸索着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点了下头,方嫲嫲说:“老爷要回去歇息了。”贺老爷向旁边伸手,摸了下贺云鸿的手臂,贺云鸿马上说:“我送父亲回院子。”他示意凌欣站起来,两人一同对姚氏行礼。

  姚氏面露鄙夷,不搭理。凌欣对她这些小动作完全无感,跟着贺云鸿向其他人告别,等着方嫲嫲扶着贺九龄起身,丫鬟小厮们上来给大家披了外面的斗篷,一起出了房门。

  方嫲嫲问贺九龄:“老爷要软轿吗?”

  贺九龄摇了下头,贺云鸿上前扶了父亲一边手臂,陪着父亲慢慢地走。凌欣让李嫲嫲和秋树先回了院子,自己走在贺云鸿的身边。

  因为是冬季,天已经完全黑了,雨石去打了灯笼,在前面开路,其他仆人走在周围。

  到了一个小院落,贺云鸿扶着父亲进了屋子,凌欣自己解了斗篷,还帮着贺云鸿脱了斗篷。

  方嫲嫲为贺老爷脱了外衣,贺云鸿又搀扶着父亲坐在了太师椅中,他示意凌欣过来,搬了椅子与他并肩坐在了父亲旁边。

  贺云鸿对其他人摆了下手,人们都下去了,屋里只有三个人。

  贺九龄向贺云鸿伸出手,贺云鸿握了,可是没说话。

  屋中静谧,凌欣看着贺老爷脸上的黑色布条,想到路上的灯笼,旁边桌子上的烛光,对这个老人来说,都没有用了,有点要哭。

  如今的安好,是在多少伤痛之上……

  终于,贺云鸿扭头看向凌欣,凌欣不解,可一下瞥见贺云鸿的手被他的父亲双手紧紧地抓着,想到这位老人曾经是一朝左相,贺云鸿是他最心爱的儿子,贺云鸿那时差点死了,他该多么伤心!现在贺云鸿新婚,鉴于她与贺云鸿两个人以前的情况,他是在担心吗?……

  凌欣结巴着说:“父亲……我……我和……云郎,嗯,相处得不错……”

  贺老爷微微地点了下头,贺云鸿依然看着凌欣,凌欣想到在晚饭时,没有见到贺老夫人对贺老爷说一句话,她直觉地明白了贺老爷想听什么。她脸红了,小声说:“我,我很在意……云郎,我不会离开他……无论发生什么事……”

  贺云鸿这才回头,对父亲低声说:“父亲,她对我很好,给我做吃的,帮我穿衣……”

  贺九龄使劲点了下头,黑布条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凌欣喉中发紧,不由得用手虚扶住了贺云鸿的肘部,看着老人的脸说:“父亲,您不用担心了!”

  贺九龄从来没有去过议事厅,他只是从贺霖鸿的转述中,听说过这个儿媳曾经在人前演说,激励人们出城夺取太上皇,后来,三十万敌军围城,她又坚持守城到底。他多少有些不信——一个女子能如何服众?可是此时从凌欣这短短的回答中,他就可以想象出凌欣那时的自信和果敢。他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强烈,一手拍着手中贺云鸿的手——他的确不用担心了,无论这个儿子日后遭遇到什么,这个女子会是他的后盾,不会再让他陷入危险……

  一时,贺九龄的黑布条下面有些湿润,贺云鸿忙对凌欣说:“你给父亲讲讲那个农妇和货郎的故事。”

  凌欣说道:“从前村里有个人人称赞的好姑娘,叫李淑贤,家境特别贫寒,可是心灵手巧,善于纺织。她嫁给了个读书人,为了支持丈夫读书,包揽了所有的农活家务,还侍奉公婆。但是家中实在太穷了,经常揭不开锅,只能吃野菜!村里其他人也没好多少,土地贫瘠,许多人家的收成只是温饱。有一天,村里来了个货郎,他为人忠义,乐善好施,叫康有为,他觉得不能让大家这么过苦日子,决定要带领大家发家致富……”

  贺云鸿半垂眼帘,听凌欣花里胡哨地讲完了故事,说道:“我还是喜欢翠花和王二麻子那一版。”

  凌欣瞪他:“是你说名字不好听的!”

  贺云鸿对贺九龄说:“父亲,她的意思是,重商才可兴国富民。”

  贺九龄没回应,贺云鸿说:“这事如果让朝廷给出章程,得好好筹划,大概要等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提出来,但是如今在京城,却是可以试试做些实事……”他对父亲说了几个方案,其中就有建立各种作坊工厂。

  贺九龄默默地听了,最后微微点了下头,翻开贺云鸿的手,在他的掌中写了几个字。贺云鸿说:“好,我去找程相商议。”

  看时间晚了,贺云鸿说:“父亲休息了。”

  见贺九龄同意,他拉着凌欣起身,对贺九龄行礼,到了门口一开门,方嫲嫲马上带人进来了,帮他们披了外面衣服,对两人行礼:“三公子,三夫人,慢走。”

  贺云鸿和凌欣又手拉着手出门,雨石等人打着灯笼引路,贺云鸿说道:“去老夫人那里道晚安。”雨石应了,两个人走到贺老夫人的院落,进门入了正堂,贺云鸿带着凌欣行礼,问道:“母亲可好?”

  姚氏坐着,板着脸不理人。贺云鸿又说:“母亲好好歇息。”又行了礼,拉着凌欣离开。

  两个人回了自己的院子,天已经漆黑了。他们进了屋子,凌欣帮贺云鸿解了斗篷,春花和秋树端上了热水,两个人洗了手脸,春花问道:“姐姐想吃点什么吗?我们领了府里饭,可是冬木还是做了些。”

  凌欣连声说:“想吃想吃!”晚饭的氛围太压抑,凌欣只吃了一小碗饭几口菜,现在已经饿了。春花秋树笑着出去,凌欣拉着贺云鸿挨着在桌子边坐下,对贺云鸿说:“我不管你饿不饿,你得陪我吃东西!”他这么瘦,要让他多吃些,必要的时候喂他几口!

  贺云鸿点了下头,很不在意的样子。

  不多时,夏草来上了壶茶,冬木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盆进来,李嫲嫲也提着个食盒。

  冬木放了汤盆,凌欣高兴地说:“太好了!小馄饨!正暖肚子。我要大碗!”贺云鸿斜眼看了她一下,凌欣说:“好吧,也给你大碗!”冬木吃吃地笑,去找了大碗,给两个人一人一碗,一碗二十来个馄饨。凌欣对贺云鸿说:“你吃不了就给我。”贵族公子一般不用大碗,贺云鸿吃饭秀气,按雨石说的,平常饭量不大,一定无法吃完!

  李嫲嫲打开食盒,端出菜碟来,笑着说:“冬木的手艺真好。”却是腌萝卜,木耳肉片,红烧小排,炒白菜。

  冬木笑着说:“我的手艺可是姐姐教的,姐姐慢慢吃,我们带的烤箱刚放灶上,甜点饭后就来。”

  凌欣说:“多谢。”她对李嫲嫲说:“你们要是饿了也吃些。”

  冬木也点头说:“是啊,我们做了好多呢。”

  站在门口的雨石难掩激动地问:“公子,有要我照顾的吗?”

  贺云鸿说:“一个时辰后吧。”

  雨石应了一声,转身,小声问正往外走的冬木:“我能在厨房里等一个时辰吗?”李嫲嫲和冬木都失声笑,几个人出了屋子。

  屋里安静了,贺云鸿拿起筷子,很有风度地夹馄饨,凌欣见他没耍赖要人喂,就也开始吃。

  贺云鸿动作慢条斯理,凌欣觉得自己要是狼吞虎咽的可不好,就也细嚼慢咽,只等着贺云鸿一放筷子,自己再放开大吃……可是她不久就发现,贺云鸿虽然吃得慢,但是一直在吃吃吃,两个人你来我往,四碟小菜吃个精光,一条腌萝卜一块白菜也没剩下,贺云鸿一碗馄饨全吃下肚,汤都喝了……

  凌欣偷眼看这位俊美消瘦表情严肃的郎君,怎么也不忍心将那些形容吃得多的人的名词放他身上。

  终于,贺云鸿放了筷子,凌欣也放下筷子,剩下大半碗汤——她喝不下了。她提了桌子上的茶壶,给贺云鸿倒了茶,房门一响,冬木端着一碟点心进来,笑着说:“刚刚好,才烤出来的。”

  凌欣点头说:“多谢多谢!刚出炉的最好吃!”冬木笑着放下碟子说:“姐姐总是那么客气。”

  顺手收拾了空碗碟出去了。

  凌欣一看,是八个寸大的焦黄酥皮小方块,她推给贺云鸿说:“你尝尝,里面该是果酱或者红豆沙。”

  贺云鸿伸出修长的手指,很优雅地拿了一个,慢动作放在唇间,一口恨不能只咬一毫米那么多,细细地品尝着,好像绝对不会多吃的样子。

  但是这次凌欣不会上当了,也吃得极慢,果然看着贺云鸿吃了四个……您到底能吃多少?

  凌欣不敢问他,万一他还想吃怎么办?天晚了,吃多了堵在胃里,睡觉都不舒服……

  凌欣只好靠聊天消消食,就问贺云鸿:“父亲和方嫲嫲……”老年夫妇竟然不同在一个院落,贺老相爷那边有个照顾他的方嫲嫲,这是什么意思?!

  贺云鸿喝了口茶,出了口气,缓缓摇头:“父亲若是有意,就绝对不会让她当妾,若是无意,自然无事。”

  哦,看来顶多是红颜知己,生活秘书了。凌欣又问:“你父母怎么成这样了?”

  其实贺云鸿并不想说,因为细究起因,就会说起过去的不愉快。可这是自己的妻子,过去两个人通信的时候,无话不谈,贺云鸿就将冯嫲嫲说的姚家背景,自己父亲的升官经历,母亲怎么看待父亲,父亲过去是怎么对待的母亲,后来种种……讲了一遍。

  凌欣仔细听着,给贺云鸿添了几次茶,等贺云鸿讲完了,凌欣叹气:“你母亲不爱你父亲。”

  贺云鸿没说话,凌欣说:“我现在同意我朋友朱瑞说的了,只有爱是最重要的。有爱,什么都好说,别的,什么门当户对,什么权宜之计,真的都不行……”

  贺云鸿不想多谈这个问题,说道:“姚家的事,早晚会有人翻出来……”

  凌欣点头,贺云鸿刚刚以谋逆通敌等罪名除掉了郑氏,日后定会有人说他的外祖与郑氏是一伙儿的……凌欣小声说:“皇后娘娘曾说过去郑氏权势滔天,那时有高官厚禄的,必然都是对郑氏趋炎附势的人,你外祖家没法洗脱干系,可是别人也无法!法不责众,拉上别人就行了……”到时自然有许多人不想翻旧账。

  贺云鸿看凌欣,他从小就知道母亲那边是高官,父亲得了母亲娘家的帮助,后来他自然也知道郑氏曾经掌霸文武,连太平侯那样的世代军侯都放了兵权……可是他从没有细究过其中的逻辑。但是他这位不善心机的娘子却立刻看出了两者的联系,并马上告诉了他日后的防身之道……

  贺云鸿带着丝笑意说:“娘子看来是在意我的。”

  凌欣笑着去拉他的手:“当然啦!你这都看不出来?”

  贺云鸿慢慢摇头:“可是还不够,很不够……”

  凌欣眨眼:“怎么不够?”

  贺云鸿叹了口气,轻声说:“等及得上我对娘子心意的十分之一,也许就够了……”

  凌欣一下子笑了——这孩子真知道怎么甜言蜜语,她凑上去搂了贺云鸿的脖子,用脸贴了贺云鸿的脸说:“云郎,我的爱天天在长呢,会好好护着你,把你全包起来……”

  贺云鸿点头:“这样的话,我喜欢……”

  凌欣噗地笑了,轻推贺云鸿一下:“没正经……”

  贺云鸿扬眉:“我说什么了?”

  凌欣气得去咬他的嘴唇:“你说了不好的话……”两个人吻了一会儿,贺云鸿猛地抬头,说道:“我得先去洗漱了……”起身走了出去,留凌欣在后面发笑。

  洗漱后,贺云鸿带着睡了半天、吃了煎饼果子、两顿晚饭积攒起来的能量,以及禁欲多年的处男食髓知味的热情,精神抖擞地上了床,表情很郑重地躺在床上读那本小黄书。

  凌欣收拾完毕,熄了外屋的灯,关了里屋的门,到床边一看这种情景,觉得真是大尺度。她小心地坐床边,问道:“你……觉得那书承受得住你这样的专注吗?书页不会烧个大洞什么的?”

  贺云鸿翻了一页书,思索着说:“我过去看这些东西,都觉得枯燥无味,画技拙劣,现在看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凌欣放心了:“在心头就好说……”

  贺云鸿哈哈笑了起来,双肩颤动,凌欣震惊了——他竟然出声笑了!

  贺云鸿放下书,眼里闪着光芒看凌欣:“娘子原来以为该在什么头?”

  凌欣很严肃地说:“当然是在额头!你说该在哪里?”

  贺云鸿将书放回小暗格,笑着说:“‘说’在哪里有何用?娘子熄灯,为夫想向娘子演示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个时辰后,深更半夜,听着贺云鸿在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凌欣哀叹,觉得自己太过虑了!自己完全不该担心他积食!这简直是条小饿狼!难怪吃多少都不会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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