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番外14 动意_断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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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番外14 动意

  贺府因为三公子得了千金,大大庆贺了一番,下人们都得了赏钱做了新衣。

  洗三时,皇后竟然亲自来了,京城贵妇闻讯,就是原来没打算来的,也都蜂拥前来露了个脸。

  凌欣深觉“洗三”是个封建旧风俗,婴儿才三天大,肚脐还扎着,当着众人被洗一通也就罢了,关键那盆里还全是东西!从首饰钱币到桂圆干果,那水也能洗澡?!她认识的豪门妇人也不多,本来只让韩娘子、皇后和一个大长公主的嫲嫲来,突然听说来了上百人,凌欣差点晕菜。

  后来决定屋子里只有长辈亲人和皇后姜氏以及大长公主的主事嫲嫲,另外一大盆水端到外面,让人往里放东西,拿回来给婴儿洗洗手脚。好在来的人多是想和皇后凑个近乎,是不是真看见了婴儿也不那么在乎。

  于是凌欣脑袋上扎了块布——入乡随俗真是害人,被人搀扶出来到正堂,当中桌子上放了木盆,里面是艾叶槐条烧的水。贺九龄被方嫲嫲搀着,往里添了一勺水,扔了块玉佩,旁边的收生婆婆忙笑着唱:“金玉银玉,如玉容颜。”然后是姜氏等人,都往盆里放了些手镯等东西。韩娘子抱着自己一岁多的儿子,又是笑得含泪,往里面放了红枣和栗子,取“早立贵子”之意……

  凌欣心提着,只盼着艾叶水能消毒。洗婆抱了小婴儿放入,本来被叫醒的婴儿就不高兴,明晃晃地被放入盆中,立刻放声大哭,那么小的身体,竟然有那么大的声量,凌欣很感敬畏。

  屋里屋外的人听见哭声都露出笑容,这是“响盆”,吉祥之事。凌欣也明白,哭声响亮的孩子健康,容易养活。……

  洗礼之后,皇后姜氏竟然坐了贺家摆的宴席,吃了午饭才回了宫。

  贺府中的足球场早就建好了,小螃蟹知道母亲去贺府,自然趁机约了帮孩子踢球。于是许多家庭都是夫人带着孩子全家来,孩子们踢球后又要换衣又要吃饭,贺府乱上加乱。

  罗氏一个多月前被诊出了孕,不能劳累,就将府中事务托付给了赵氏。赵氏不得不尽力操持,让两个儿子都出来帮着招呼那帮孩子,自己接待各府夫人,倒也料理得妥妥当当。

  贺老爷添水后走出来,听见了足球场那边的喧嚣,就走了过去,坐在足球场旁晒太阳,听那些孩子们尖叫奔跑的声音。下了球场的孩子都会过来和这么老爷爷打个招呼,贺老爷说不出话来,只是笑着,让孩子们感到轻松,完全没有长辈在场的压力。有的孩子还在他身边坐了,叽叽喳喳地聊天。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姚氏。她一听凌欣生了个女儿,就心生鄙夷——她生了三个儿子!本来“洗三”该是她去添水,可是她不想去!即使被逼着认了亲,但是那股火一直闷在了心里,她要时刻对大家表示出自己看不起这个儿媳。

  冯嫲嫲劝了两句,姚氏更不去了:她本来就烦冯嫲嫲总管着她,现在有个机会让冯嫲嫲为难不正好。

  冯嫲嫲与赵氏商量,方嫲嫲才扶了贺九龄过去充作长辈,算是救了场。可是大家全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贺老夫人给贺府三夫人下脸子,可皇后都来了,这不是给自己没脸吗?

  即使如此,按照礼数,陪着媳妇来贺府向皇后刷存在感的几个老夫人,还是去见了姚氏。姚氏知道皇后姜氏要来,也照样不出来。她现在无所谓了——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不出人们的所料,姚氏言来语去间,又流露出了不满的意思: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进了我家的门,却没生出个儿子……

  可是没有人响应她——这两年贺老夫人没少吵吵给贺尚书抬妾室,许诺了多少人家,可一家也没成!若是有谁向贺尚书对质一句,轻的官职评价降等,重的能丢了官。现在朝官的任命被贺尚书把持着,贺老夫人也不可能签署调令,该讨好谁难道还看不出来?所以姚氏再说三夫人不好,又声明要给贺三郎纳妾,几个老夫人可不当真,笑呵呵地打岔。

  姚氏在老妇人们半是揶揄半是敷衍的微笑中,看到了对自己的轻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还是拿捏不了你的媳妇!京城的高门府第里,哪家不是老夫人掌着后宅要务,从婚嫁到金银,谁能不听老夫人的?别府的老夫人们说一不二,坐动之时,一帮媳妇姑娘都上来搀扶呵护,毕恭毕敬!可是看看贺府!她没有钱,说话不管用,有个大长公主压在她的头上……

  姚氏胸中郁闷,等到凌欣的孩子做百天时,姚氏称病,别说去见一下婴儿,来的客人也一个也不见了。

  凌欣知道这个婆婆的心性,觉得不来也没什么。虽然嘴里叫着“母亲”,她可从来没认为姚氏该像个母亲一样对她。两个人缘薄,不起冲突就很好了。

  凌欣看得开,贺云鸿却闷闷的:他深爱这个小婴儿,抱在手里软软的,眼睛全是黑眼珠,里面有他的影子……凌欣坚持自己喂养婴儿,他最喜欢下朝后坐在凌欣旁边,看着凌欣喂完奶后,抱过来小婴儿给她拍嗝。他小心翼翼地将婴儿贴在肩上,稳实地轻拍婴儿的后背,听到那软软一声嗝后,贺云鸿觉得就跟自己写成了一篇文章般高兴,所有朝堂上衙门里的勾心斗角,唇枪舌剑,全都远了……

  他想象着当初母亲是不是就是这样喜欢自己,心中充满感激,可是去向母亲请安时,母亲一次也没问过这个孩子,又开始说贺家要有男丁,让他纳妾……

  贺云鸿看出母亲不喜这个孩子,就也没有开头——这是他很宝贝的人,他可不想说出来让母亲贬低。他保持着每日早晚两次请安,态度依然温和有礼,但是话越来越少,颠来倒去就是那么几句,不外乎让姚氏好好休息,注意养生,有什么事告诉他……

  姚氏对贺云鸿也没什么话说——她对这个孩子再也喜欢不起来了!贺云鸿与她离心离德,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媳妇生了个女儿,在别人家中,这是抬不起头的事,可这个表情冷淡的儿子一连几日面带笑意,看得出发自内心的欢喜。姚氏就偏不给他机会说说孩子,一定要扫他的兴!她不能原谅贺云鸿的背叛,就是不能让他得意。

  至于贺霖鸿,更让她气愤!这一年贺霖鸿把罗氏宠上了天,跟三郎学的,每次都陪着罗氏来请安,好像他不在,罗氏就要被自己吃了一样!不仅如此,贺霖鸿还总说罗氏病了,不来了。过去是罗氏天天来请安,站在一边伺候,贺霖鸿总睡懒觉,现在反了过来,贺霖鸿天天来,罗氏难得来一次。

  姚氏还知道贺霖鸿出府,经常带着罗氏,他办了事,就拉着罗氏在城里城外转悠。京城还是处处废墟,有什么好看的!就知道犯贱去巴结媳妇!

  自从罗氏被诊有孕,贺霖鸿简直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的娘!只让罗氏来过一次,一见姚氏脸色不好,马上就拉着罗氏跑了。姚氏这个气!罗氏娇贵得快成公主了,天天在院子里躲着,门口的丫鬟不让别人进门,包括她派去传唤罗氏的丫鬟也被挡了。罗氏将府中的事物交给了赵氏,都没有来告诉她一下,这是彻底无视她!

  那个冯嫲嫲凡事站在她的对面,一会儿对她说罗氏这么大年纪,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自然小心。一会儿又说那个山大王是为民奔走,不是不安于室,三夫人一出月子就去新开的女校中见学生,大长公主听了都很感动……

  借着凌欣生孩子做月子,罗氏又要安胎,府中过去小辈们早上来给两个老人一起请安,晚上全家用饭的行事都停了!两个儿子分别给父母早晚请安,姚氏天天大多在自己的院子里,简直跟坐牢一样,每天的日子都过得煎熬,没有任何让她高兴的事。

  秋初的一天傍晚,姚氏忽然想出门走走,被冯嫲嫲扶着走出了院子,拐弯到了小湖边,远远地就见到方嫲嫲扶着贺九龄的胳膊在前面小路上走。方嫲嫲柔美的声音间或传来,听着像是在讲着旁边的风景。

  贺九龄虽然快六十了,可是长年讲究姿仪,眼瞎后,更是注意,行走间尤其不想露出窘态。他今天穿了身灰色儒衫,衣襟处是两寸黑色衣边,从后面看,背直肩平,步履坦然,有种洒脱昂然的学者风度。

  姚氏突然想冲过去对那个方嫲嫲大骂,摆出大妇的架子打她个半死……身边扶着她的冯嫲嫲见了姚氏的眼神问道:“老夫人?要不要去向贺老爷打个招呼?”

  打招呼?姚氏记不得自己多长时间没理贺九龄了。那时清芬院后,两个人的关系就不好,贺九龄从戎营被抬回来,她只看过他一眼,就对他心生厌恶,一直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现在,过去打招呼?姚氏觉得拉不下这个脸。

  她哼了一下,转身往回走——以前,都是贺九龄来哄她的!他对她多么耐心,百依百顺,她不信这么多年,他对她没上过心!她容貌美丽,他肯定是喜欢她的!就是缓和关系,也该是他来对自己好!首先要让他将那个方嫲嫲赶走!

  当天晚上,她就对来请安的贺云鸿说道:“你让那个方嫲嫲走!我看她在勾引人!拿腔拿调的!一副狐媚样子!”

  贺云鸿皱了下眉,说道:“父亲现在正在写‘朝事纪要’,是父亲三十多年从政的体会,那位方嫲嫲每日帮着,父亲觉得很顺手……”

  姚氏急得叫了起来:“我还是不是你的母亲?!你还听不听我的话?!让她走!”

  贺云鸿只以为母亲又开始闹了,没再多话,去见了父亲,试探着问:“母亲想让方嫲嫲离开,父亲……”

  贺九龄刚刚被剜眼割舌,失去了长子时,以为那是他人生最大的痛苦。他被抬回府中,姚氏没有安慰他一句!接着,他得知贺云鸿拥立了安王,就明白这个儿子活不长了,那种等待着最心爱的孩子走向残酷的死亡却无力挽救的绝望,是更深的痛!那段时间,姚氏没来看过他。他珍惜着与三郎相处的分分秒秒,已经打定主意既然救不了三郎,就与他一起死。

  贺家倾覆,在牢中,他听到了贺霖鸿的哭喊,猜到贺云鸿一定受了刑,他不再饮食……那时,他心中还怨恨着姚氏,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这个女子负心!

  长街一行,刑台得救,他明白了凌大小姐的手段,感到欣慰——凌大小姐对三郎有情义!即使和离了,还是出手救了三郎,救了贺家!他意识到,姚氏对他没有了情份!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为何如此对待自己。

  再后来,勇王登基,贺九龄的注意力就转移了——他需要帮着三郎辅佐新帝。他天天关心的是如何维持朝臣的稳定、城内的秩序,能否坚持到援军到来……

  破城之夜,他知道三郎去找凌大小姐了,他为儿子祝福的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孤独。他选择了与朝臣们在一起,作为一个臣子死去,而不是个像三郎那样陪着心上女子的丈夫。他离开了姚氏。

  战乱之后,贺家搬回了原来的贺府,他与姚氏分院而居,就是在席上坐在一起,也从没有听到姚氏对他说过话。

  尘埃落定,贺九龄再有心胸,也无法接受自己溺爱呵护了三十多年的妻子,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弃自己而不顾。他不会和离,也不会纳妾,但是他与姚氏之间,已无可弥补关系的契机:战乱过去,姚氏没有机会可以证明她是个能与丈夫共患难的人。

  贺九龄出身书香门第,讲究节义,作为男子,关键时刻,为了道义,要舍身成仁。而作为女子,则是为夫君守节、死节。姚氏何止没有做到,简直是背信弃义……这么一上纲上线,贺九龄就真的放下了姚氏。时至今日,姚氏不仅失去了他的喜爱,也失去了他的尊重。

  听到贺云鸿的问话,贺九龄摇了下头:方嫲嫲在帮着他誊写书稿,随时为他查阅邸报和所引的文典,知识渊博,态度温存……现在来吃醋了?早干什么去了?他才不会赶走方嫲嫲,他后半生就靠着写书度日,姚氏已经不在他生活里了。

  贺云鸿看着父亲缠着黑色布条的脸,没再说什么。

  次日,贺云鸿上朝前去请安,特意带着凌欣。他们去向父亲告了早安后,又去见姚氏。

  贺云鸿对姚氏讲了贺九龄的决定:“父亲不想遣开方嫲嫲。”

  姚氏气得头皮发紧:“他竟然……竟然……”但是当着凌欣的面,姚氏没有破口大骂。

  贺云鸿叹气:“母亲若是关心父亲,何不去看望一下?”

  姚氏被问到痛处,哼道:“他既然有人在照看着,用得着我吗?”

  大早上的,贺云鸿没有时间多说什么,与凌欣告辞出来了。

  两个人往府门处走,虽然有孩子了,凌欣还是习惯地挽着贺云鸿的胳膊,凌欣想说姚氏看着是吃醋了,这是不是表示……但是又觉得姚氏怎么说都是贺云鸿的母亲,自己的婆婆,这里晚辈不能议论长辈,像贺云鸿那样对姚氏点了一句,已经有犯上之嫌了——姚氏没有骂他,又一次证明是姚氏起了和解的念头。但是这有什么用?姚氏这么长时间没有去照顾贺老相爷,贺老相爷能原谅吗?凌欣觉得有些错误是可以原谅的,但是有些,可就够呛了。有歌唱过:有多少爱可以辜负,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是这个词儿吗?

  贺云鸿问道:“娘子想什么呢?”她的脑袋左歪右歪的。

  凌欣哦道:“我做了松饼,给你当点心,午饭是蛋炒饭和猪排,你一定要吃了,别带回来。”

  贺云鸿其实也想着母亲对父亲的态度,听着比过去缓和了些,可是父亲那边……这事也不好与娘子讨论,说道:“不会带回来的,我不吃,雨石他们也吃了……雨石对我说,他有意秋树。”

  凌欣说:“他那么爱吃,我原来以为他会找冬木呢。”

  贺云鸿笑了一下:“雨石说与秋树谈得来。”

  凌欣又一想,秋树是几个姑娘里最懂应对的,冬木胆子小,雨石跟着贺云鸿这么多年,也成了个人精,大概真的与秋木才能谈拢。

  贺云鸿又说:“说到冬木,那次你弟弟临走带了一大堆吃的,回勇胜军与人分了,好多人就问是谁做的,陛下都向我打听了……”

  凌欣叹气:“我多想冬木能留在府里。她可是我从小教大的,她一嫁出去,谁做那些好吃的菜?……”冬木现在管着府中的饮食,她要是嫁出去了,不高兴的可不止凌欣一人……

  贺云鸿没说话。

  到了府门,凌欣将贺云鸿送上了马车,扒着车门往里看贺云鸿。他坐在车中,一身大红朝服,领口是洁白的立领,神情已经变得沉静,准备迎接朝堂。

  凌欣忽然心疼——贺云鸿现在不过二十二岁!还如此年轻!可是一动手裁减庸吏,就陷于无休止的指骂中。她再次叮嘱道:“你千万别误了吃午饭!”

  贺云鸿的脸上浮起笑意——娘子的眼睛……看着是真的不舍呢!他点了下头。

  眼望着贺云鸿的马车离开了,凌欣决定着手办个民间的报纸。舆论这东西是双刃剑,如果开了头,日后就要准备接受攻击。可是凌欣觉得自己毕竟有些知识,该比别人更懂如何办报,怎么都得找个能在民间给贺云鸿造势的渠道。

  秋末,勇胜军的雷参将娶了夏草。两边都是孤儿,雷参将那边皇帝当了长辈,这边凌欣以平辈的身份送嫁。

  身为“姐夫”的贺云鸿喝喜酒间向雷参将提了一下,想找退伍的军士前来当护院。贺府的饭很好吃,梁将军带的吃的就是从贺府拿的……

  不久就有勇胜军的退伍军士到贺府当了护院,这些军士们打过仗,带着凶气,前来拦截贺尚书马车的人大大减少。

  一年后,这些军士中的大哥大,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瘸了一条腿,求娶胆小怯懦的冬木。凌欣反复问了冬木的意思,冬木竟然说愿意。凌欣有点不明白:那些军士中不乏长相看着精神的小伙儿,冬木怎么挑了这么个的人?贺云鸿说那些军士们都尊重这个大哥,他勇敢善战,为人仗义,在战场上不放弃伤兵……凌欣才放心地同意了。

  姚氏自从动了想与贺九龄复合的心思,就开始找机会。可是她想见一次贺九龄都难。好不容易等到了八月十五,是合家聚餐的时候了,她觉得可以试试。

  姚氏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想该怎么搭话,当日还特意沐浴,用了些香料。但到了临去,姚氏也没想出要如何先开口。

  她从小就是只有别人哄着她,没有她哄别人的时候。如果有谁冒犯了她,她就恨不得那个人死掉!她认为亏欠了她的人,都该倒霉遭殃,没有好下场!她就是这么任性!现在让她去低头,真是太难了!仅这个想法,就让她火冒三丈。姚氏往主堂去时,已然怒气冲冲。

  凌欣的女儿才五个月大,正是可爱的时候。身子不那么软了,脖子能直起来了,可还是不能动弹。凌欣身体好,奶水足,女儿长得圆乎乎的,手、胳膊和大腿全是坑儿。凌欣信奉现代育儿理论,觉得孩子要熟悉母亲才会心安,平时坚持自己抱孩子。如果她出门,就用个布兜将孩子脸朝外裹在胸前。这次晚餐,正好女儿午睡醒了,凌欣喂饱了孩子,又用布兜绑了孩子,与贺云鸿去全家晚宴。

  来贺家快三年了,凌欣对全家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席间一派高门风范,饮食之间鸦雀无声,一顿晚饭吃得闷人,凌欣觉得这么吃下去,能得胃病。好在从凌欣怀孕后不久,贺云鸿就借口凌欣有妊娠反应,不让她去吃晚饭了,等后来罗氏再怀了孕,全家晚餐就停了。

  这次,她没有晚到,她到时,只有罗氏挺着个大肚子与贺霖鸿在厅里,赵氏在外面指使人准备晚宴,没有进屋。

  两边见礼,罗氏就拉着凌欣说话,问些生孩子的事。

  贺霖鸿表情严肃地站在一边,贺云鸿看了他一眼——这个二哥过去一向多言多语,现在竟不说话了。贺云鸿知道贺霖鸿自从罗氏怀孕后,就没怎么让罗氏见母亲,母亲再抱怨,他都固执不改,一口咬定罗氏要静室安养,不能走动……

  贺云鸿主动开口说:“二嫂还是该多活动,周郎中说……”

  贺霖鸿神经质地瞪了眼睛:“他说了什么?!”

  贺云鸿眨眼:“他说动则升阳,你该经常带二嫂走走。”

  贺霖鸿马上争辩说:“我过去常带她出去走,但是马车颠簸,她怀了孕怎么能乱走?!”

  贺云鸿心说我娘子就总乱走,可是觉得那样是不是有点显摆?凌欣听了会不会不高兴?他看向凌欣,贺霖鸿不高兴了——你是在说你的娘子就乱走了吗?!显摆!

  那边凌欣也对罗氏说:“你真得练瑜伽!常散步!不然日后生的时候会受苦的!生孩子是个力气活儿。”大约还有一个月就该生产了,罗氏一副柔弱的样子,到时候没劲儿怎么办?

  罗氏温顺地点头:“就听三弟妹的……”

  外面传来赵氏的声音:“父亲。”

  几个人都站好,方嫲嫲扶着贺九龄走了进来,赵氏跟在后面。

  小辈们一齐行礼,叫了声“父亲”。

  贺九龄面带着笑,被方嫲嫲引着坐了。凌欣怀里的婴儿咿咿呀呀,贺九龄向这边扭脸,凌欣走过去,将婴儿的小胖手抓出来递给贺九龄:“来,妞儿,叫爷爷!”小婴儿生出来也带去见了爷爷几次,但是孩子太小,总是在睡觉,现在大些了,更好玩。

  婴儿继续咿呀,方嫲嫲对贺九龄说:“妞儿想跟老爷握手呢。”

  贺九龄笑着抬手,凌欣将婴儿的小手放入贺九龄的手中。贺九龄呵呵着抚摸着,小婴儿发出了咯咯的笑声,特别高兴,口水流了下来,布兜下的两只小脚乱踢。

  贺九龄的笑意浓烈,赵氏见状说:“三弟妹就坐在父亲身边吧。”让人搬了椅子,凌欣侧坐在贺九龄旁边。贺九龄乌鲁乌鲁地发音,小婴儿呀呀发声,倒是像两个人在说话般,其他的人都笑了。

  门口响动,冯嫲嫲扶着姚氏走了进来,站着的人都行礼。凌欣因为小婴儿的手还在贺九龄的手中,就没有马上起来,小声说:“妞儿,撒手啦,娘得起来行礼了。”

  贺九龄听见,就放开了手掌,可是婴儿此时却满手抓了贺九龄一支手指,紧紧地不放,大声笑着,伸着脖子要去吃贺九龄的手指。

  凌欣见姚氏走了过来,就在椅子上弯了下身:“母亲好。”她这一动作,婴儿的脸正好向前,小嘴及时咬住了贺九龄的手指,小牙在贺九龄的指上一划,接着满口的口水全抹在了贺九龄的指头上。凌欣再一直身,又把她的脑袋带开了,小婴儿生气了,握着贺九龄的手指大声叫了起来……

  姚氏进门,见凌欣不站起来,本来就已经有火,一下就更怒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婴儿,见婴儿穿着白底粉花的衣衫,满头黑发,女娃的样子,面露轻蔑。接着听见婴儿大叫,姚氏叱道:“叫什么叫?!还有没有规矩!抱出去!”

  婴儿虽小,但是对人的情绪有感觉,她自从生下来就被千宝贝万宝贝,耳朵里的男声女声都是柔和好听的,猛地听见如此严厉的声音,嘴一咧,哇地大哭了。

  凌欣心里不快——你对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发什么火?小婴儿哭着,手里还紧握着贺九龄的手指,凌欣不忍强揪开,就小声安慰着:“宝宝放开,娘带你出去。”去轻拉婴儿的手。

  小婴儿不放手,但是用尽肺活量大哭,她底气足,哭声震得人们耳内都有回声。

  姚氏心燥,又叫道:“不许哭!真没教养!”算是骂了凌欣。

  贺云鸿叹道:“母亲!她只是个五月大的婴孩。”

  姚氏怒道:“难道不该奶娘带着吗?带到这里来哭算什么?!谁喜欢听孩子哭?!”大门户里,母亲是不抱孩子的,全是奶娘抱着,凌欣竟然亲自抱孩子,真是乡下人!

  其实贺云鸿觉得孩子的哭声跟音乐般悦耳,他看了眼父亲,说道:“母亲,我们小时该都是哭过的。”

  姚氏没好气地说:“我那时就不该那么惯着你们!哭什么哭!就是欠教训,长大了才不知道孝道礼数!”

  罗氏皱眉,手捂在了肚子上。贺霖鸿担心地看罗氏,“娘子怎么了?”

  罗氏低声说:“孩子在踢,肚子发紧……”

  贺霖鸿说:“那我陪娘子回去……”

  罗氏担心地瞥了眼姚氏,小声说:“还是……不要了吧……”可是腹部一阵麻,她也害怕,双手都护在了肚子上。

  姚氏说道:“十年才怀了孕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做这个样子干嘛?!”

  贺霖鸿行礼说:“母亲,我先带娘子回去了……”

  姚氏冷冷地说道:“才说了你不懂孝顺!她一矫揉造作,你就老子娘都不要了?!”

  凌欣好容易将小婴儿的手扳开,在婴儿的哇哇哭声中站起来说:“我陪着二嫂走吧,正好把孩子送回去。”

  说完也不等姚氏的同意,就向贺九龄和姚氏行礼:“我先告退了。”

  方嫲嫲轻声细气地对贺九龄说:“三夫人行礼了,要送二夫人回去。”贺九龄脸上没了笑容,点了下头。

  凌欣过去扶了罗氏的胳膊,罗氏低着头,眼泪盈眶,凌欣忙说:“走吧二嫂。”罗氏沉默着行了一礼,被凌欣拉着出了门。凌欣对赵氏摇了下头,赵氏点了下头。

  孩子的哭声远去,正堂里安静下来。

  赵氏的两个孩子到了,赵氏轻声责备:“你们怎么这么晚?!”

  她的大儿子已经十五岁了,是个高个子的少年人。见屋子里气氛不对,小心地说:“有朋友来送月饼,多留了片刻……”

  赵氏知道因为两个儿子踢球,和几个家族里的孩子都有来往,这么说一句,就是给他们个机会解释。见姚氏没有说什么,就示意他们上去来行了礼,然后对仆人们说:“摆桌子,上菜吧。”

  仆人们抬了桌子过来,贺云鸿和贺霖鸿还有赵氏的两个孩子都坐了。厅堂里没人说话,饭菜上来,大家开始吃。姚氏余光中见方嫲嫲坐在贺九龄身边给他喂食,心中火烧火燎一般。可是她就是无法说出“我来喂他”之类的话,她觉得那样太丢脸!

  倒是贺云鸿在上甜点时说:“我来吧。”接过了小碗,边喂边对贺九龄说:“父亲,这是碎糯米粥。”贺九龄点了头,稍微有了点笑意。

  等到残食撤下,月上东山,屋子里又静了,远方传来了人们的笑声和丝竹之声。

  姚氏看着两个儿子气得胸口疼——他们看都不看自己!那个山大王就那么一走,没再回来!都没让人来告诉一声!这么无礼!这两年凌欣对她的话从不反应,她还以为这个山大王对她俯首了,现在看来那个山大王根本没敬重她!一帮不孝的!

  姚氏气不顺,就更无法放下身段对贺九龄说好话,眼睁睁地看着茶水后,贺九龄一示意,方嫲嫲扶起了他,小辈们起身行礼,贺九龄被方嫲嫲搀着缓缓走了出去。

  看着贺九龄背影消失了,姚氏苦楚难言,眼中涌起泪水,对着贺霖鸿贺云鸿骂道:“走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心里在惦记什么!谁要你们这么假模假式的!”

  贺霖鸿的确在担忧罗氏,也不反驳,心神不定地与贺云鸿行礼,贺云鸿说道:“母亲不要烦恼……”

  姚氏哽咽着:“出去!”

  兄弟两个人退了出去,赵氏的两个孩子此时大气也不敢出,也尽量安静地起来行了礼,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屋子里只有姚氏坐在桌子边,赵氏和几个仆人沉默地站着。姚氏平息下泪意,才站起来,对着她身后的冯嫲嫲哼道:“你看着他们没礼数,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冯嫲嫲叹了口气,说道:“老夫人,与人为善,人恒善之。那婴儿才五个月大……”

  姚氏打断说:“你说我不善?她乱哭乱闹,没人管,我说都不能说了?你怎么学的规矩?”

  冯嫲嫲无奈地说道:“老夫人,回房吧。”要想得人青睐,就得对人亲和。老夫人明显想与贺老爷近乎,那就该对人友善。何止是对老相爷,该对上上下下的人都好才行。可是冯嫲嫲觉得她就是说了,姚氏既不会懂,也不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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