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15 归宿_断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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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番外15 归宿

  贺云鸿与贺霖鸿一出院子,两个人都快步走,贺霖鸿嘀咕着:“我娘子!我娘子又伤心了!不会有事吧?!”

  贺云鸿没答腔,他也看出来了,凌欣那时火了,走时都没有看他一眼!可他不能跟着她离开——屋子里不仅有母亲,还有父亲!他得快回院子,凌欣大大咧咧,很少生气,今天算是成亲后她第一次明显表现出怒意,现在不知道成什么样了!贺云鸿觉得如果回去了,见到满屋子碎了的瓷器,他都可以原谅!

  凌欣的确生气了——她过去对姚氏的冷言冷语不加理会,因为她前世的亲生母亲能抛弃了她,姚氏与她都没有血缘的关系,凌欣不会对姚氏有任何要求!姚氏不理这个孩子,她也可以理解,重男轻女呗,她无法改变别人的思维。可是她觉得姚氏不该对这孩子恶声,这是个婴儿,吓着可怎么办?……凌欣一手扶着罗氏往罗氏的院子走,一手拉着怀中哭的婴儿的手摇晃,哄着说:“没事没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娘爱你……”

  罗氏抽泣起来。

  凌欣:难过的该是我好不好?你哭什么?!罗氏大着肚子,低头抹眼泪,看着可怜,她只好安慰罗氏:“二嫂!这时候可别哭!你一哭,身体就有毒了,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好受。”

  罗氏努力停止,哀怨地说:“三弟妹,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受了多少气,她从来没有对我说句好话,今天又骂我……”

  凌欣:她是在骂我好不好?罗氏自己往位子上去坐,大概是以前被骂多了,凌欣赶快接着劝:“她今天可不是对着你去的,是我没起来,她就急了……”

  罗氏吸着气:“你听听她说的,什么十年才怀上,什么不知道男女,呜呜呜……”

  凌欣过去听说过怀孕的女子多愁善感,她怀孕时可没有感到,天天在外面忙不说,还得时时要安抚那个动不动就气得不吃饭的家伙!若说起孕期情绪波动,凌欣觉得贺云鸿更符合描述,现在总算是见识了在女性身上的表现,忙说:“二嫂!过去的事咱们不要再想,今天的事,不也过去了吗?你多想一次,不就多被伤一次吗?为了孩子,自己也得高兴……”

  罗氏用绢子擦鼻子:“我也想高兴,可是见着她,我的肚子就发紧,这不是孩子有事吧?人说有的孩子怕惊吓……”

  凌欣听说过罗氏无法怀孕是因为心情不好,过去还不相信,现在她信了,继续劝:“不会不会,那种发紧是宫缩,嗯,就是子宫在练习日后把婴儿推出来吧?不打无准备之仗嘛……”

  凌欣东扯西扯,劝了半天,罗氏才好了,她擦了擦脸问凌欣:“母亲那么对你,你真不生气?”

  凌欣原来是生气的!可是见罗氏这么问,却不能跟着说,不然罗氏对过去的委屈放不开了,方才她可就白口干舌燥地劝了!凌欣就说:“没什么吧?她说我孩子两句,说就说呗!孩子也不能总听好话,那不就宠坏了?日后总有人会说坏话吧?我不能护着她一辈子。关键不是让她听不到坏话,是要让她觉得坏话也没什么。”

  罗氏想了想,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谢谢三弟妹。”

  凌欣怀里的孩子也不哭了,又咿咿呀呀地说话,抓了凌欣的手指,想往嘴里放,可是总戳在脸上。凌欣这么劝了罗氏,自己也觉得舒服——孩子的确不能只听好话,按贺云鸿说的,姚氏就是从小娇惯,最后容不得别人对自己有任何冒犯。这么一想,姚氏也算是给了孩子第一堂挫折教育课呢……

  她们走到了罗氏的院子前,罗氏不想进去了,对凌欣说:“三弟妹,陪我走走。”

  凌欣点头:“对,你每天要走一个时辰的路,一点都不能偷懒哪!走吧……”

  两个人遛到了月亮升起来,一轮巨大的金黄垂在西方,都觉得心情很好。凌欣将罗氏送回去,自己回到院子,孩子也困了,李嫲嫲帮着给婴儿洗澡,凌欣边洗边逗女儿,说着:“妞儿今天被吼了是不是?别往心里去……”

  李嫲嫲问道:“谁吼妞儿啦?”

  凌欣撇嘴说:“老夫人呗。”抱怨还是必须的!

  李嫲嫲这两三年也看出来了,三公子对三夫人的确好,与当初安国侯对梁氏根本不一样。这次三夫人生了女儿,就如当年梁氏生了女儿一样,三公子是真的高兴,一个大男人,帮着照顾孩子,一回家就喜欢抱着小婴儿。有一次她进去送茶,见三公子躺在那里看奏章,小婴儿趴在他胸前睡觉……这样的好夫君天下难寻!

  李嫲嫲担心凌欣因为老夫人的事与三公子吵,小声说道:“夫人哪,这是好事!”

  凌欣虽然不生气了,可真不觉得是好事,说道:“怎么是好事?妞儿哭得可委屈了。”

  李嫲嫲说:“夫人不知道小孩子都得穿百家衣吗?小孩子福分可不能太大了,会折着的。被人吼了也没什么,算是消了些业障。”

  凌欣不说话,李嫲嫲说:“夫人可别不信,我过去听尼姑说过,人来世上,有福享,也有罪受,都逃不过的。晚福是最好的,小的时候吃点苦没什么。”

  李嫲嫲是个仆妇,但是当年在安国侯府却写了条救了她和弟弟,这种朴素而准确的判断力和见识没关系。凌欣抓住女儿的小手挥动说:“听见了吗?你得吃点苦了!一会儿娘给你点儿黄连……”

  李嫲嫲笑了:“夫人!哪儿能那么干!”

  洗了澡,凌欣喂了孩子,一身轻松。将小婴儿放到了婴儿床上,看着女儿胖胖的小嘴唇微张着,酣然睡熟,凌欣觉得又幸福又惆怅:这是她的骨肉,比往日她拉扯起的那些弟弟们更让她在意!那些孩子是她想“利他”刻意做的好事,可是这孩子,让她自愿要给予,要牺牲自己。她想抓住现在的时光,因为她知道这孩子一会爬行,就开始了与母亲分离的旅程。可是她不得不告诫自己,这孩子日后有自己的人生。过去凌欣在书本上读过这种话,现在真放到生活中了,才知道尊重一个孩子有多难……

  凌欣吃了些东西,洗了澡,躺在了床上,打算看几页书就睡觉,贺云鸿回来了。

  贺云鸿本来准备好要劝解凌欣,还要道歉自己那时没跟着她出来,可是一回来,见凌欣已经躺在了床上,正在看书,立刻心领神会,赶快也去洗漱,去看了眼睡得香的女儿,就上了床,从心底觉得凌欣真大方。

  凌欣那时听周郎中说半年能怀上,就很谨慎,一直以另类方式满足贺云鸿——她可不想那么快就又怀孕,这肚子上的肉还没下去呢!见贺云鸿嘴角微翘地侧身躺到了她身边,凌欣忙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躺着看会儿书。”

  贺云鸿理解地点头:“我明白。”他眼睛看着枕头,有些发窘地问:“娘子没生气?我当时没法出来……”

  凌欣点头:“我当时生气了,但跟二嫂走了会儿,就消了气,后来李嫲嫲又说,孩子的福分不能太大,我虽然不信,可也不想咱们的孩子被宠得上了天。日后她哪里能处处如意?只要她知道爹娘真心喜欢她就行了,不能强求着别人都喜欢她。”

  贺云鸿听着这话有责备自己母亲的意思,说道:“爹喜欢她,二哥和二嫂都……”

  凌欣说:“我知道,其实我觉得母亲今天来时就在生气,不知道为何,也不见得是有关咱们孩子。”

  贺云鸿觉得母亲几乎没有高兴的时候,他平时已经竭力抚慰了,可是没有效果,他也感到无策。他叹了口气,不想再说这事,换了个话题道:“我一直想问娘子,娘子那时看《楚辞》,怎么能那么高兴?可否给夫君讲解一下?”

  凌欣笑了,起身放了自己正看的《山海经》——其实她也觉得是外星人记事,去拿过《楚辞》翻开,逐句翻译,给他讲了自己有关外星人与屈原的关系论。

  贺云鸿在凌欣身边,枕着自己的手臂,半闭着眼睛听了,然后抬眼深深地看着凌欣说:“娘子之心胸,为夫甚是钦佩。”

  凌欣眨眼,觉得贺云鸿这么客气的时候,都有图谋,果然,贺云鸿说:“我那时可没想着什么外星人和屈原,我只想着怎么能和娘子在一起,生死相依……”

  每当贺云鸿说这种话时,凌欣讲真受不了。贺云鸿穿着黑色的绸衣,鬓角鲜明,眉目如画,眼中有种期盼,有些像那个小婴儿饿时看向自己的眼神。虽然知道这个人惯于如此戳自己的心口,可凌欣就是无法抵御……她将书放回床头,有些脸红:“熄灯吧……”她有种感觉,周郎中的预言可能成真……

  贺云鸿嗯了一声,起身吹了床头的灯。窗外一轮明月,窗内亮如白昼。贺云鸿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睛躺在床边,凌欣悄悄在被子下面去拉他的手,贺云鸿没动,凌欣的手指轻轻地触摸贺云鸿的睡衣,划着小圈……

  贺云鸿终于笑了,睁眼说:“娘子说没有别的意思,竟然是这个意思,为夫倒是迟钝了……”娘子这么喜欢自己!竟然主动……

  凌欣不解——明明自己本来是不想的!肯定是被他算计的!

  从此开了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结果,周郎中真说对了……

  姚氏错过了八月十五,就又想着下次晚宴,算来,该是九九重阳了。她等不及要再见到贺九龄!她五十多岁了,却像是个怀春少女般焦躁。

  九九重阳皇帝竟然突发兴致,要亲去登山,还让大臣们带着家眷同往。结果贺云鸿带着凌欣和婴儿一大早就去了皇宫,清晨时,一片车马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京城附近没什么高山,大家也就走了十来里路,到了京城北边的一个小山坡旁,各家扎了帷障,女子们相互走动,男子们拥着皇帝去登坡。

  梁成带着两万勇胜军将士们护驾,这些人健步如飞,恨不能一眨眼就到了坡顶。

  贺云鸿虽然以前与凌欣出游,锻炼过身体,但是回城后就没坚持,顶多每天饭后被凌欣拉着走几圈。所以他去登山坡,刚走了一半就呼哧带喘,举步维艰。柴瑞坚持要陪着他的云弟,一边走一边说话,最后还出手架着摇摇欲坠的贺尚书,一起走到了山坡顶部的小亭子。

  宫里的人上了菊花酒,摆了午餐,雨石背上来了贺府准备的小食:菊花饼、驴打滚、豌豆黄,寸大的果酱小烧饼……

  柴瑞心情大好,与贺云鸿等几个朝臣共餐。

  梁成指挥着将士们采了小树枝什么的,也不管是不是茱萸,全插在了鬓边。柴瑞吃完了饭,在一群文武朝臣和漫山遍野的将士们的簇拥下,下了山坡,又人喧马啸地回了皇城。

  等到贺云鸿带着凌欣和一个被一日颠簸弄得疲惫,无端大哭大闹的婴儿回到府中时,已经是黑灯瞎火,该睡觉的时候了。他一家不在,罗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贺霖鸿也不想聚餐,九月九的合家宴就没成。

  姚氏生闷气,可是她就是不能张嘴说要与贺九龄一起吃饭!她没地方撒气,就对早上来请安的贺霖鸿贺云鸿没好话,翻来倒去地说他们不孝,冯嫲嫲都懒得劝了——再听话的人被这么念也会耳朵长茧子,听不进去了。

  姚氏其实是想恢复早上与贺九龄同坐着接受孩子们的请安、晚上同宴的家规。冯嫲嫲听出些姚氏的意思,去对赵氏讲,赵氏就得问贺霖鸿——他是家主。

  贺霖鸿现在没这个心思!罗氏的预产期在十月,周郎中又说罗氏本来就气血虚,孕期耗损了不少,要多动,否则……

  贺霖鸿过去总担心孩子会滑胎,现在又担心孩子生不出来。最后的一个月,每天早上,他都送罗氏到凌欣这边来做瑜伽,自己才去请安,回来又陪罗氏散步,白天出去办事,晚上饭后再要走一个多时辰……

  他不想重启旧例,只说等着罗氏生产了,出了月子再说。

  赵氏也明白贺霖鸿的心情——他在外面已经十分忙,贺霖鸿与姜家合伙,要给修路搬迁的民户建房,还要修建各种作坊,二弟妹十年才怀上孩子,他心力交瘁,不想多事。她就同意了。

  家主和大嫂不操办晚餐,冯嫲嫲又去问方嫲嫲——贺老爷想不想早上到主堂来坐坐,方嫲嫲问了贺九龄,过来说老爷不想。

  其实方嫲嫲没有对冯嫲嫲细说:贺老爷表示了重阳节不想去吃合家晚餐。正好赶上贺云鸿一家不在,方嫲嫲才没说出来。贺老爷经常让人带话去找那个小婴儿来,他抱着孩子不撒手,特别喜欢。也许是他对老夫人那时吓唬了这个婴儿不满?

  冯嫲嫲没得到任何结果,就没告诉姚氏细情,只假装没懂。可是她留了心,发现贺老夫人脾气越来越大,是心结难解的征兆。

  十月十五是下元节,多少是个节日,大家怎么也该一起吃饭了。姚氏这次定了心意——一定要与贺九龄说句话!哪怕骂他一句!

  结果那天的早上,罗氏有了动静,开始阵痛,贺霖鸿就没了魂儿一般,哪里还有什么家宴?连贺云鸿下朝后,都去守着贺霖鸿了。

  罗氏与凌欣不同,疼了一天一夜也没生下来。贺霖鸿一直没有睡,眼睛红彤彤,看着吓人。他每次去看了罗氏,出来就会死抓了贺云鸿的手臂问:“她怎么这么长时间?怎么这么长?!……”重复无数次。

  贺云鸿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他真想对贺霖鸿吹嘘一下自己娘子当初三个时辰就生出来了……但是没那么狠心。他想象凌欣如果疼一天一夜,他大概得先死了……娘子对他真的很好!没让他受这罪!

  于是贺云鸿次日告了假,陪着二哥。当然被人指责——你嫂子生孩子你请什么假?!

  周郎中这次可不悠闲了,皱着眉,一会儿进去扎个针,一会儿去开副药。一看他这个样子,贺霖鸿更紧张了,说话都带着哭腔,唠唠叨叨地忏悔他怎么对不起他娘子:他过去在外花天酒地,对她不加照顾,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他就剃发出家当和尚去……

  贺云鸿气二哥这么没定力,可也不好指责他,只能木着脸,任他发癫。

  凌欣在两个院子间来回跑,去看罗氏,再回来看小婴儿。她后来想起前世有洗热水澡的,又怕感染,就让人抬了大木盆进去,扶着哭哭啼啼的罗氏坐在个小板凳上,自己带人给她泼热水……这下,郎中和贺霖鸿都不能进屋了……

  好容易稳婆说见到头发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将罗氏扶到了产床上,凌欣连喊带威胁地给罗氏加油,罗氏终于生下了个儿子。孩子的哭声一出,稳婆高兴地对外面喊:“恭喜二公子,是个儿子!”

  屋外一片混乱,有人喊:“二公子昏过去了!”罗氏也急了,哭着对凌欣说:“三弟妹快去看看!”凌欣忙出去,发现贺霖鸿四脚八叉躺在地上,贺云鸿正在给他掐人中,周郎中给他按脉,摆手说:“没事!他就是急后一松气儿……”

  贺霖鸿醒来,跑入屋子里抱着罗氏流了眼泪,好像生离死别了一次一般。

  罗氏的月子做得特别隆重,丫鬟婆子二十多人,日夜看护,贺霖鸿还上蹿下跳,唯恐他的娘子有半点不舒服的地方。这么闹腾,十一月初的冬至宴就变得岌岌可危。

  姚氏担心冬至宴,连带着对贺霖鸿得了儿子也没高兴——她可以想象,罗氏有了儿子,日后肯定更做作了!于是姚氏每次见到贺霖鸿都骂他被迷了心窍!贺霖鸿根本不听,照样对罗氏有求必应,无求也应。

  贺云鸿也有些不满——你这么干,不显得我对娘子不够好吗?!幸好我的娘子心宽,不在意这些!

  十月底,周郎中被贺霖鸿请来给月子里的罗氏诊脉后,顺便去看了下凌欣,一号脉,说凌欣怀孕了!凌欣望天——她根本没有感觉!她只来了一次月事,这段时间没来,还以为是分娩后月经不规律……

  贺云鸿回来,凌欣等着他换好了便服,在桌子前坐了,悠然地端起茶来时,才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哦,周郎中说我怀孕了。”

  贺云鸿的茶杯在嘴前一停,慢慢地放下,很严肃地看向凌欣:“你怎么没在一见我时就告诉我?”

  凌欣心说:我难道选错时间了?!你难道现在心情不好?忙说道:“这不才想起来吗?我跟你说,京报已经开张了,是我和皇后娘娘合伙办的,大长公主挂个总编的名头,我们正打算再开一个大厂子……”

  第一个女子制衣厂做得非常成功,衣袜没有存货,做出多少都卖掉了。其他家族也纷纷模仿,现在京城里有了十来家女子做工的厂子,皇后派了宫人定期巡查,以免有人盘剥虐待女子。朝廷甚至单设了一司,为女子事务司,皇后为长。

  女子的工商如此,其他商业也见机发展起来。不仅有朝廷出面开设的农场,建材厂等等,各大家族也注重制造业,建起了磁窑,门窗厂等等,为京城的重建提供材料。

  战事过去三年多,京城里开辟了新的主街,废墟的清理和房屋的建造,比过去快了。

  凌欣觉得下一步,就得以新奇产品立身。她准备开个酱油酱料厂,还有快餐连锁……

  贺云鸿咬着后牙问:“娘子是说你怀孕不是个大事?你肯定想对我说日后你还会照样出府吧?去你的那些作坊、学校……现在又有了报社?还要再开个大厂?”

  凌欣表情天真地问:“难道不行吗?你知道我,在家闲不住的……”

  贺云鸿眯了眼睛:“不行!”

  凌欣知道这别扭精又发作了,赶快厚着脸皮笑:“哎呀!怎么不行呀?!”上次自己怀孕,贺云鸿以不吃饭不盖被之类的自虐,逼得自己前三个月在府里养胎,外面那么多事,他愣不让自己出去,实在不能忍!

  贺云鸿眉尾微扬:“就是不行!在家歇着,什么都别干!”

  凌欣拿开贺云鸿一只胳膊,不由分说地就坐在了贺云鸿的腿上,抱了贺云鸿的脖子说:“夫君!你看我现在重成了这个样子,不出去,会更胖的!日后你抱不动了可怎么办?!我可是肥胖体质!”

  我本来就抱不动你!贺云鸿搂着凌欣丰满的腰身,努力皱眉:“你看二嫂,不一直在安胎……”

  凌欣瞪大眼睛:“你没看她生得多辛苦!你得让我出去跑!”

  贺云鸿:“三个月以后!”

  又来!凌欣摇头:“不行不行!上次把我憋坏了!我真的没事!我都没感觉!”

  贺云鸿摇头:“不行!”

  凌欣学着电视剧里的语气:“云郎呀!你要相信我!”撅嘴上去吻贺云鸿,手也不停着……我就不信你能抵抗住我的魅力!

  贺云鸿被吻得有些失神——娘子竟然色+诱?!看来她是动真格的了。不行,我不能让她得逞!……二哥对娘子那么看护……可是我的娘子做事一向有准,就听她的吧……

  于是,凌欣争取到了自己能在半个月后出府的权益,但是她点起的火,她也得帮着灭了……

  府中的小辈们沉浸在甜蜜中,根本不知道姚氏心中的郁结。姚氏吃不好睡不好,唯恐冬至宴被取消了。结果她越怕什么,什么就越有可能——罗氏在月子里,凌欣刚诊出孕,两个儿子都不是那么积极。赵氏来探了下姚氏的口风,姚氏大骂两个儿子只顾媳妇不认爹娘,才弄得赵氏没敢说要取消。姚氏掐着日子,迫不及待。

  冬至那日,宫城内外遍布排列井然有序的步骑兵甲,宫内挂满旌旗,宫院中鼓乐奏鸣。文官武将正装入觐皇帝,乌压压一片。皇帝引领朝臣祭天,祈求天帝保佑,国泰民安。

  贺府中,贺云鸿上朝不归,晚宴就不会开始。贺霖鸿不能让父母坐在大厅里干等着贺云鸿,就吩咐了大门上,贺云鸿进府了,传信告诉自己,再请父母去大厅。

  姚氏在自己的屋子里焦灼地等着人来叫她,她已经错过了九九重阳,十月下元,今天一定要见到贺九龄!姚氏决定了,无论如何要说上话!实在不成,打一架都可以!

  贺云鸿在大朝会后被柴瑞当众叫名留下,与皇帝一同去了后殿,良久不出,众朝臣再次目睹了皇帝对贺尚书的无边宠信!

  贺云鸿回到贺府中时,天早黑了,府内遍掌灯火。

  冬至是拜父拜母之日。因是朝中重典,贺云鸿穿的是祭+天++朝圣最隆重的朝服,在家如此衣着跪拜父母不妥,入府就先回自己的院子换衣服。凌欣给贺云鸿换衣时发现他手冰凉,忙催着他喝了热参汤,又找出件貂皮长坎肩给贺云鸿穿上。天冷,凌欣就不抱孩子出来了,自己穿戴了,拉着贺云鸿的手往主堂走。一路走,凌欣一路给贺云鸿揉搓手,两个人亲密惯了,相互依偎着,卿卿我我的样子。

  姚氏好不容易等到了让她去主堂的信儿,马上就出门坐软轿过去。进了门才发现她是第一个,姚氏自然生气。她坐着等了会儿,贺霖鸿才与方嫲嫲扶着贺九龄进来了。原来贺霖鸿知道三弟回府了,就去接了父亲,一同来的。

  贺霖鸿与父亲说着话,什么最近他在外面盖了多少房子,京城大路新修到了何处。进门后他将父亲扶到椅子上坐了,才向姚氏行礼。姚氏绷着脸,注意力全在贺九龄身上,不想和这个儿子说什么!

  贺霖鸿请安后,赵氏带着两个儿子也到了。三个人请了安,见姚氏脸色僵硬,谁都不多言语,大家一边站着,就等着贺云鸿夫妇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大声出气,气氛压抑。

  过了一会儿,贺霖鸿对父亲说:“三弟进府时就过了晚餐时辰了,他又回了院子,若是父亲饿了,先吃些东西吧?”

  赵氏也问:“父亲,可否现在摆席?”

  贺九龄熟知朝事,如果贺云鸿是因被皇帝叫住才这么晚归家,反而是好事。三郎定要换衣,时间长些怎么了?孩子肯定累了,歇会儿都没事。何况,三郎是吏部尚书,比自己这个年纪时官都大,是贺家的顶梁之人,怎么能不等他?自己可不介意,于是笑着摆手,含糊地发声。

  方嫲嫲站在贺九龄椅子外侧,在他的身侧后半尺处。贺九龄发不出需要舌头的音,可是方嫲嫲与他相处这么久,学会了读他的唇语,结合他的声调和音节,可以听懂他的意思。贺九龄习惯了通过方嫲嫲与人交谈,脸侧向方嫲嫲的方向说话,正好将后脑勺给了姚氏。

  姚氏一直在用余光瞄着贺九龄。贺九龄今天穿了灰蓝厚袍,上面用银线绣了团花,往那里一坐,带着种轻松满意的怡然。姚氏本来已经如紧绷的弓弦,见贺九龄当着自己的面去跟那个方嫲嫲说笑,恨怨一触即发——他看来根本不在乎自己!

  这当然……是真的。

  方嫲嫲笑着为贺九龄翻译:“老爷说,不用,大家都等着三郎来吧……”

  姚氏厉声道:“住口!三郎也是你能随便叫的?!你这个贱婢!”

  方嫲嫲行礼,声音和婉地说:“老夫人,奴婢失礼了。”

  贺霖鸿说道:“母亲,方嫲嫲只是为父亲……”

  姚氏咬牙切齿:“放屁!什么东西!一个贱婢,一个奴才!仗着是大长公主府里的,就忘了自己下贱的身份!既然在我府,我打死你!”说着,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往贺九龄那边走——她真恨死了这个说话拿腔拿调的女子!既然无法让别人打她,那就自己亲自下手,掐死她!

  姚氏的脸涨得通红,表情狰狞,不要说赵氏和她身边的两个孩子,连过去经常被姚氏怒骂的贺霖鸿都惊呆了。

  姚氏身后的冯嫲嫲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姚氏:“老夫人!请自重!”

  姚氏尖叫着要挣脱冯嫲嫲的拉扯:“我要打死这个贱婢!我不信我打不死她!”

  贺九龄皱了眉,忽地站起来,对着虚空挥手,呜噜说话,他身后的方嫲嫲很平静地对贺霖鸿说:“老爷要回去。”语态如往温柔。

  贺霖鸿看了眼头发乱了的母亲,对方嫲嫲点头:“好,我们扶……扶父亲回去吧。”也过来扶了父亲一只胳膊。

  方嫲嫲扶着贺九龄往外走,姚氏喊着:“贱人!勾引男人!不要脸!……”

  贺云鸿和凌欣到时,正看到方嫲嫲和贺霖鸿扶着贺九龄往外走,厅堂内,姚氏在哭喊着骂人。小两口被从亲昵中惊醒,一时都有些怔然。

  凌欣小声地问贺云鸿:“是不是因为咱们来晚了?”姚氏气成这样?

  贺霖鸿对两个人挤眉弄眼:“来,三弟!三弟妹!先送父亲回院子!”太丢脸了!别进去看了!

  凌欣听清了姚氏的谩骂,明白了。她过去见过姚氏在清芬院的失控,并不觉得意外。贺云鸿刚要进屋,可是想起凌欣怀着孕,孕中女子眼睛要清净,就拉着她跟着贺九龄。几个人将贺九龄扶上软轿,跟着软轿往贺九龄的住处去了。

  屋子里,赵氏反应过来,示意自己的两个儿子去追爷爷,然后对冯嫲嫲说:“冯嫲嫲,先将老夫人送回去,我们去拜了父亲,一会儿去拜见母亲。”

  冬至家宴没有了,但是礼仪还得完成,先父后母,怎么也得先到父亲那边成礼,也正好让老夫人安静下来。

  冯嫲嫲拉着姚氏,示意几个婆子过来帮忙,对赵氏说:“大夫人先过去吧,我送老夫人回院子。”仪态镇定,好像姚氏根本没有在哭闹。

  赵氏带着两个孩子到了父亲的地方,与贺霖鸿等人将贺九龄请上了座位坐了,大家跪地向父亲行了礼。赵氏让人送了吃的过来,众人陪着吃了几口,谁也不提方才厅里发生的事情,可心中又惦记着姚氏那边,没留太晚,就告辞了。

  姚氏见一帮人呼啦啦地随着贺九龄走了,盼了这么久的冬至宴成了这样,心中一空,放声哭泣:“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帮着个贱婢!……”自从那时冯嫲嫲讲了贺九龄对姚家的保护,她就无法再骂忘恩负义之类的话了,但是她还是觉得大家都对她不好!

  冯嫲嫲对丫鬟们说:“去给老夫人送洗脸水来。”

  姚氏的钗环散了,被冯嫲嫲等人拉扯了衣服,衣衫也全乱了,姚氏骂道:“你们这帮奴仆!反了天,敢来阻挡主人!”

  冯嫲嫲摇头:“老夫人!人无礼义则乱,不知礼义则悖……”

  姚氏嘶声喊:“谁不知礼义?!我知礼义!是你们这些人不守礼义!我是主人!你们是仆从!为何不听我的?!我是一府主母,那些不孝的孽障,为何不听母命?!你是个嫲嫲!我是老夫人,你有何脸面对我说礼义?!贺九龄是我的夫君!大长公主凭什么送个贱婢给他?可是经了我的同意?!……”

  冯嫲嫲平时经常给姚氏讲道理,此时听了姚氏的话,却无语了,她叹息道:“老夫人不改改性子,老相爷是不会喜欢的。”

  姚氏哭着说:“谁要他的喜欢?!想当初,他是怎么对我的?!”

  冯嫲嫲说道:“贺老相爷对老夫人的宠爱,谁人不知。老夫人对贺老相爷如何,大家也是有目共睹。”

  姚氏泪下:“我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他对不起我!他们都对不起我!”

  三个儿子不是你的?冯嫲嫲没再说什么,带着人帮着姚氏净了面,为她重新梳理头发,扶她回了院子。

  等到赵氏贺霖鸿等小辈们去见姚氏,姚氏已经躺在了床上,谁也不见!众人在外屋行了礼,说了些“希望母亲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姚氏现在知道这些话全是空的!说出来一点用也没有!听着好听,可是实际上,这些人没有一个会为她撑腰,逼贺九龄放弃那个婢女!自己是贺府的老夫人!无法降服一个儿媳也就罢了,现在已经落魄到无法赶走一个奴仆!

  姚氏在床上泪如泉涌,外面的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贺云鸿和凌欣又一路拉着手回去,贺云鸿因为没有目睹清芬院,对自己的母亲会撕破脸对着一个嫲嫲闹成这样深感忧虑,皱眉不语。

  凌欣却觉得姚氏说来也就五十四五,没那么老,在后世是更年期大妈,有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又不是个真的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她竟然比贺云鸿更加体谅姚氏!

  凌欣小声地说:“我觉得,那个,嗯……”姚氏在嫉妒方嫲嫲!但是这话说出来,是对姚氏莫大的贬低——她是老夫人,怎么会到了与一个婢女争宠而失败的地步?凌欣经常与大长公主往来,知道那位老妇人的高超手腕,凌欣觉得自己与姜氏绑在一起,也抵不过人家一个指头。在大长公主的庇护下,凌欣管出主意,姜氏出面,要干的事情全办成了。在贺府何尝不是如此,大长公主只给了贺老相爷一个声音好听的女秘书,就几乎把姚氏气死。

  贺云鸿说道:“娘子从今天起,就不用去母亲那里请安了。”母亲现在情绪暴躁,书中都说孕妇要心情愉快,他不得不向二哥学习,孩子要紧,孩子是未来,尽孝是自己的事。

  凌欣也觉得自己怀着孕,不要惹什么闲气,不然荷尔蒙一乱,孩子长不好……听贺云鸿这么说,自然同意。

  两个人进了院子,凌欣在贺九龄那里也没吃多少,想到贺云鸿在外面一日大典,定是饿了,亲自去了小厨房。贺云鸿裹了斗篷,坐在厨房炉火前的一个小凳子上,看着凌欣炒菜。

  雨石在门边,见炉子里的火光将公子的脸映得明明暗暗,公子目光深远,似是在沉思。可是雨石觉得那位子特别舒服,有火烤着,还能闻到香味,公子一定在享受!

  天晚了,凌欣炒了个醋溜白菜,又用府里做的香肠、青豆和剩饭做了炒饭,然后放入食盘,示意雨石来端,伸手拉贺云鸿:“走,吃饭去。”

  贺云鸿皱眉问凌欣:“娘子不觉得难受?”

  凌欣才意识到上次自己怀孕,闻一点油星就吐了,可是现在还能炒菜!凌欣有些担心了:“哎呀,我没感觉啊!”不是胎儿已经……

  贺云鸿脸也变色了:“我马上去找周郎中!”

  凌欣忙阻止:“别别!明天吧!”跟人家怎么说?我能做饭,这不正常?

  贺云鸿眉头皱着,凌欣自己心慌,可还是说:“你别担心,该没事!”

  贺云鸿搂了凌欣的肩膀,点头说:“娘子总是对的!”

  凌欣一下子笑了,头靠了贺云鸿的肩膀说:“那你要听我的!”

  两个人回到屋子里,将凌欣做的菜和饭全吃光了——凌欣真觉得有问题了!自己上次怀孕前期可是吃了就吐!但是她看贺云鸿的样子,忍着没说——这个家伙听风就是雨,万一草木皆兵,不让自己出府了可怎么办?

  贺云鸿次日休沐,一早就请周郎中来了。周郎中号了脉说凌欣气血旺盛,胎脉稳实,该干嘛干嘛,别瞎担心!

  贺云鸿和凌欣才安了心。

  姚氏却不曾有片刻安心——她哭了一晚上,生了几天气,比以前更加愤懑——看来贺九龄肯定对方嫲嫲有心了!不然不会护着她!姚氏开始盼着年关。她知道冯嫲嫲的意思,要她放下架子,对贺九龄服软。可是她难道要像方嫲嫲那样对贺九龄好声好气、全心全意地服侍他吗?!她是大妇正妻,不是个妾!不是个婢女!她没那么下作!但是她一定要与贺九龄复合!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让她寝食难安!

  天气越来越冷了,下了场大雪,贺九龄免了早晚的请安,让大家随意。姚氏不松口,贺霖鸿贺云鸿依然早晚去看她。

  天寒地冻,摔一跤可不得了,凌欣终于不敢出门了。每日早上天黑着,她送贺云鸿上朝,贺云鸿都不让她走出院子,只踩着稻草铺的小路走到院门处。每每凌欣倚门看着雨石扶着贺云鸿在夜色里走远,都觉得揪心。成婚三年了,两个人还如新婚一般亲密,她对这个人越来越关心,总怕他饿着渴着冻着摔着……

  凌欣让小厨房备着姜汤,贺云鸿一回来,就被灌上一碗。凌欣怕天冷贺云鸿消化不好,特别注意菜肴,让冬木又要清淡,又要有营养……她听说贺云鸿过去很容易生病,虽然这几年没病过,但是这个冬天真太冷了,她加倍提防。

  贺云鸿每天在外面与人斗智斗勇,可一进府门,就像垮了一般,完全听凌欣摆布,吃吃喝喝就不说了,饭后还会被凌欣拉着在屋里来回走,别人见了定会觉得两个人同时犯傻。现在凌欣怀孕了,不能碰那药油,贺云鸿抱怨少了福利,身上不舒服,凌欣有时就用平常的桂花油给他按摩。贺云鸿觉得生活很滋润,天气再冷也没什么!

  结果贺云鸿没病,贺霖鸿病了。贺霖鸿前一阵过于担忧罗氏的生产和坐月子,严冬一到,又要为京城的流民建简易房屋,忙里忙外,终于发烧了。周郎中来,说是外感风寒,要好好呵护,不然会转成伤寒。大家都特别紧张,连贺九龄都不顾大家的劝阻,不在意是否会过了病气,坚持来看这个二儿子。

  贺九龄坐在床边握着二儿子的手,呜呜地说了半天话。方嫲嫲在一边翻译,不外乎是让贺霖鸿别着急,好好养病之类的。

  贺霖鸿从小总被忽视,现在见眼瞎的老父亲冒着严寒来看自己,感动得哭了,次日就退了烧,慢慢地好起来了。

  凌欣知道贺霖鸿病了,觉得自己光注意贺云鸿了,没照顾大家,就让冬木熬了防感冒的三白汤,给各房送去,还对贺云鸿详细描述了棉花的样子,要贺云鸿一定要找到棉花。现在人们所谓的被子,是用旧的碎丝绸填充的,贫民家甚至用芦花。战乱之后,物资贫乏,就是有皮货也没几片。凌欣传信给韩长庚和杜方,韩长庚和杜方开始寻些江湖人,打算夏天去东北方向交易皮货。

  姚氏听说贺霖鸿病了,贺九龄去看了,就想到:自己要是生了重病,贺九龄不就会来看自己了?

  这个主意一起,就无法消失!姚氏觉得自己以前太傻了!她这些年虽然一直总说不舒服,可是没有过什么大病,郎中来了老说没事!这次如果贺九龄前来看一眼,她不就有台阶下了吗?

  贺云鸿若是知道母亲这么想,一定会感慨有其子必有其母。

  姚氏要将想法付诸实践,自然不会喝凌欣送来的那些什么防伤风的药。她选了很冷的一天,晚餐吃得很饱——病了以后就没法吃什么东西了。然后,她洗了个热水澡,趁着身体还热乎,自己就出了耳房,还把斗篷的帽子掀开了。冯嫲嫲弄不清姚氏的意思,跟在后面说:“老夫人,该再等等,不能这么快出来,这天太寒了。”

  姚氏浑身发热,猛地感到冷风拍过来,当时并不觉得难受,反而很是清爽,可是再一进烧着炭火的屋子,就觉得头胀。她以为自己定是要伤风了,甚至感到高兴!马上就往床上去,果然眼前发黑,她一头倒下,只觉得头疼欲裂,眼睛也像要炸开一般。冯嫲嫲见了,以为她要睡觉。反正方才刚刚洗漱了,问了一句,姚氏没答话,冯嫲嫲就给姚氏盖好了被子,放下床帐,吹熄了灯,领人退了出去。姚氏想要让冯嫲嫲去叫郎中,可是已经口不能言,急得耳中嗡地一声,昏了过去……

  次日早上,冯嫲嫲见姚氏到了时辰没有起床,在门边轻声唤了几声,姚氏没声。冯嫲嫲觉得姚氏昨天吃得很好,没有病的征兆,以为姚氏要多睡会儿,就没再叫。等到贺云鸿来请安了,姚氏还没有起。冯嫲嫲又去叫,想等着姚氏说一声:“回吧。”好去告诉贺云鸿。半天没听见姚氏的声音,冯嫲嫲觉得不对,进了卧室,撩开床帐一看,见姚氏嘴眼歪斜,口水流满了枕头,已经不能动了。

  冯嫲嫲忙出来告诉了贺云鸿,贺云鸿进来看了,赶快让人去请周郎中,又让人去朝堂告假。半个时辰后,周郎中来了,号着脉说:“燥伤阴津,又中了寒凉之邪,这是头风。”

  冯嫲嫲点头说:“老夫人近来的确心绪烦躁,昨日浴后,又马上出了浴房。”

  周郎中哼声:“情郁不舒,则血行涩滞不畅,与寒邪相合,则经脉拘挛,痹阻脑脉。老夫人该不是自己想找病吧?”

  冯嫲嫲心中一动,想到姚氏近来的心思和贺家二公子的近况,明白了姚氏的打算。她与方嫲嫲是从小的姐妹,私下里,方嫲嫲曾说对贺老相爷非常敬重,想照顾帮助他一辈子,就摇头道:“这个,怎么可能?”的确可能,但我不告诉你。

  贺云鸿心有九孔,一听冯嫲嫲的话,联想起姚氏冬至那场闹,就猜测到姚氏是故意的,一时又气又痛,他担忧地问周郎中:“这能治好吗?”

  周郎中摇头:“要是发作之时我在场,许有些可能。但是现在看来,老夫人该是昨夜就中了头风,脑脉已死,我可保她的性命,治愈却是不能了。”

  贺云鸿紧皱着眉头说道:“多谢郎中,尽力而为吧。”

  周郎中行针用药,可是姚氏还是嘴歪不能言,手脚麻痹不能行走。

  贺云鸿去见父亲,对父亲说母亲中了风,但没说自己的推测,浴室的事也没提。可他回去见凌欣,却没有忍住,说道:“母亲中风了,昨天洗澡后马上出了浴室……”

  凌欣反应多快,立刻惊讶地说:“天哪!她……”贺云鸿看她,凌欣咽下了自己的话头——姚氏已经如此了,就不要再说什么了!

  贺云鸿深深地叹息:“以后,好好照顾她吧!”

  凌欣点头,拉了贺云鸿冰冷发颤的手,给他暖手,说道:“你放心。”人情债不能欠,贺云鸿这辈子,一定得把姚氏的恩债还上才行。

  贺九龄听说了姚氏中风,犹豫了半日,表示要去看看——毕竟,那是他的妻子。姚氏对他无情,但是他对姚氏付出过真诚的感谢和喜爱。

  方嫲嫲扶着贺九龄进了姚氏的卧室,姚氏醒了,她的眼睛转向床边,突然面目扭曲起来,发出了近乎嚎叫的声音——她现在理解了当初贺九龄的苦,她多想对贺九龄说一句话,一句就行!

  方嫲嫲扶着贺九龄的手臂,温柔地说:“老夫人看来认出了老爷。”

  贺九龄听着姚氏的吼声,可以想象这不是什么快乐的言语,看来她不喜见到自己。他叹了口气,转了身——既然她已经中了风,自己就不必再计较她什么了。人生最后各归各路,谁也无法强求谁的陪伴……

  姚氏看着方嫲嫲扶着贺九龄走了出去,浑浊的眼中流出了眼泪:她想起了许久以前,她头一次见到这位郎君,他穿了一袭浅灰掩襟束腰长衫,儒雅清秀,气质温和,那时,自己是愿意的!多少年,他对自己温柔体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好的话……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为何错过了八月十五?为何错过了冬至宴?她为何要装病?……

  姚氏想起她与贺九龄的最后一面:贺九龄临出使戎营的清晨,那时她一脸不快,一语不发。贺九龄再回来,就已经瞎了眼睛。那么贺九龄最后记住的,该就是那时的自己……姚氏歪着嘴哑声呜咽……

  冯嫲嫲站在床边劝道:“老夫人,别难受了,两位公子都很孝顺,老相爷也有方嫲嫲照看着,老夫人不必担心。”

  方嫲嫲!姚氏在心中发誓——她一定要活下去!不能让那个贱人上位!

  姚氏显示了强烈的求生欲,虽然瘫了,说不出话,可活了十五年。

  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贺家两个儿子和三个儿媳,都是孝子,十几年如一日对母亲尽孝,早晚请安不说,还亲手喂食汤水,轮流推着老母散步。逢年过节的合家宴上,总是让母亲坐在轮椅上与大家一同进餐。

  贺老夫人经常发脾气,歪着嘴叫,但是晚辈们从不计较,对老人的态度一向和蔼可亲,关怀备至。

  人们说起贺老夫人都满怀艳羡:前面得夫君宠爱,后面受晚辈照料,真是太有福了!

  许多人家都以此教育儿孙——孝敬父母,会有好前程。贺家第二子贺霖鸿,富可敌国,第三子贺云鸿,平步青云,风头之盛,无人可挡。天道酬良,不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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